“王爺回來了。”

子時三刻,王府門外轔轔駛近一輛馬車,有眼尖的小廝看到後喊了聲,一時間,整個王府門前熱鬧起來。

也不知是不是錢管家的錯覺,雖然林懷景今日還是一貫的面無表情,但他總察覺出王爺似有幾分不虞,隔著幾步遠都能聞到身上醇厚的酒味。

林懷景平日甚少飲酒,他不是會借酒消愁之人,也不知今日為何……

錢管事心裡惴惴不安,囑咐下人們伺候時小心些。

兩人一路穿過中庭往後院走去,行經岔路口時,前方走著的林懷景突然停下腳步。

錢管事立時頓住,小心翼翼地喊了聲:“王爺。”

林懷景道:“你聽,有什麼聲音?”

“聲音?”錢管事輕聲喃喃,這大半夜大傢伙早該睡了,還能有什麼聲音?

正納悶時,耳邊忽聞一道若近若遠的古琴聲。

聲音如泣如訴,仿若一個哀怨的女子在耳邊輕聲低語,這高超的琴技,就連錢管事這個外行人都能聽出幾分扣人心絃。

錢管事循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瞭然道:“是扶柳苑那邊在彈琴。”

扶柳苑?林懷景眉頭輕蹙,他聽若風提起過,扶柳苑住著的是那位肖似蕭雪儀的女子。

名字好像叫做……蘇離落?

林懷景站了片刻,腦海中一時劃過剛剛殿上蕭雪儀的臉,一時又回想起那日在書房內見過的蘇離落的臉。

自那時至今,差不多已有二十日。

林懷景鬼使神差地再未提起要遣散她們,錢管事自然以為他心屬有意,便還是讓她們在後院住著。

“去看看。”

扶柳苑內,喜鵲站得搖搖欲墜,睡眼惺忪地有一下沒一下點著頭,又長長打了個哈欠。

她抬眼看見亭內正樂此不疲一曲又一曲彈琴的蘇離落,忍不住道:“小姐,都這麼晚了,早點歇息吧。”

蘇離落指尖微勾,琴絃之上劃過長長一段尾音後,停了下來。

蘇離落雙手按住琴絃,眉心不自覺擰成一團。

這餌下了這麼久,魚還未上鉤,林懷景既沒有踏進後院,也沒有再傳召她們。

柳依依經過上次珍寶閣的事後,倒是對這王妃之位勢在必得,一門心思的往林懷景眼前湊,不是送糕點,就是送湯水,殷殷切切,關懷倍至。

不過聽喜鵲說起,柳依依這番示好,皆被不痛不癢地擋了回去,連林懷景的面都沒見著。

也是,林懷景若是像先皇一樣沉湎聲色,只怕他這小命,早就死於刀下。

不過話雖如此,蘇離落心裡卻難免有幾分挫敗。

她作為挽月閣的第一殺手,從前都是乾脆利落的一刀斃命,哪裡需要像現在這樣,偽裝成一個嬌弱的女子,真是太為難她了。

更何況,來了京師後,她晚上總是時不時做起那個滿院火光的夢。

夢裡總是遍佈淒厲的喊叫聲,雜亂的腳步聲,可是夢裡人的長相卻絲毫也看不清。

夢醒過後,蘇離落就特別煩躁,任誰大半夜老是做一些死人的夢,心情恐怕也不會太好。

也不知道這次的任務要幾時才能完成。

蘇離落心裡嘆了口氣,撐著桌沿起身,正準備吩咐喜鵲將琴收起來。

耳中卻忽然捕捉到一絲動靜,有兩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正走向這裡,聽聲音的迴響,該是兩名男子。

這個點會來後院的……

身子比腦子反應更快,還沒等喜鵲反應過來,蘇離落已經重新落座,開始新一輪的彈琴。

喜鵲在旁一臉茫然,本以為小姐終於大發慈悲的準備睡覺,誰知道又開始重新彈曲,該不會,準備彈到天亮吧……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喜鵲抬眼去看,就見身著紫衣玉帶的林懷景穿著月牙拱門緩緩走來。

喜鵲沒想到這個時間點林懷景會來扶柳苑,心下一驚,三兩步走下臺階,上前行禮道:“參見王爺。”

“退下吧。”

“這……”喜鵲猶疑地朝後看了一眼,琴聲已停,余光中可以瞥見一席白衫款款走近,是蘇離落聽到動靜來了。

王爺這個點來,莫非是……

喜鵲按捺住心中的喜悅,歡快地應了聲:“是。”

說罷,跟著錢管事兩人一起退下。

蘇離落走近後,溫聲道:“參見王爺。”聲音掐得那叫一個柔弱。

從繡宛查出的資料中提到,這蕭雪儀是自比西子還要弱三分,而且一年到頭,喜穿白衣。

蘇離落想要投其所好,自認為已經裝得很像了。

蘇離落維持著行禮的動作遲遲未動,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頭頂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像是要在她身上燙出一個洞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有幾步,空氣中飄散著一縷酒香,這是……喝醉了?

良久,才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起來吧。”

“是。”

林懷景邁上臺階,朝亭內石桌上放的古琴走去,蘇離落亦步亦趨地跟著後頭。

林懷景道:“剛才是你在彈琴?”

“回王爺話,正是妾身在彈。”

“妾身?”林懷景喃喃重複了一遍,唇邊勾起一抹戲謔的笑容,像是被這個稱謂引得發笑。

他緩緩朝著蘇離落走近,面容因為背光看不太清,聲音亦是聽不出是喜是怒,“本王何時承認過你們的身份?”

突然變近的距離,男子身上的酒氣撲面而來。

林懷景原本的嗓音是低沉的,此時因喝了酒的緣故卻透著幾分喑啞。

蘇離落後退一步,面上流露出幾分惶惶不安,道:“妾身入了王府,自然就是王爺的人。”

“本王的人?”

林懷景看著眼前瑩潤的脖頸,適才在殿內的酒意似乎一瞬間瀰漫至全身,連思緒都開始混沌起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手已經鬼使神差的撫上那一段玉頸。

指間的肌膚細膩光滑,他一邊來回地摩挲一邊微微低頭,女子被風蕩起的秀髮擦過他的鼻端,帶來若有若無的冷梅香。

無端覺得……有幾分熟悉,似乎從前在別處聞到過。

林懷景擰著眉晃了晃頭,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

今日在殿內不知喝了多少杯,他的酒量不算太好,這些年為了保持腦子清醒,已經很多年不曾如此放縱。

既是如此,那麼更放肆一點又有何不可?

林懷景腦中不可避免地想到殿內蕭雪儀兩人離去時的背影,適才那股火燒火燎的酒意又排山倒海般湧了上來。

他將蘇離落的脖頸又按近一些,湊到她的耳邊,聲音低啞帶著幾分蠱惑,道:“既是本王的人,那本王要了你,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