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不要再拋下我

她忘記了陸北辰昏過去了多少次，又在多少次疼痛之中甦醒。

用紗布將傷口處牢牢包裹住之後，林秋辭癱坐了在了一邊，原來插在對面的火把為了手術照明方便被她移到了這邊，此刻忽明忽暗的燈光在他沒有什麼血色的臉上投射下一抹鴉色。

夜幕降臨，洞外風雪大作，寒氣從洞口鑽入，把每一個角落都光臨了個遍。

陸北辰毫不意外地發起了燒，沒有帶測溫計的林秋辭只能用手掌來測量陸北辰的溫度，卻每次都被那滾燙又被汗水濡溼的額頭嚇得下意識縮回手。

在她又一次縮回手之時，手腕被陸北辰滾燙的手心牢牢攥住。

隨後又是一陣拉扯，林秋辭順勢躺下，被陸北辰緊緊摟著。

“不要……”

“……別拋下我。”

“不要再拋下我了好不好……”

“好不好……”

他迷迷糊糊的聲音自林秋辭頭上傳來，緊貼著他身子的林秋辭都能感受到他因為說話而來自胸腔的震盪。

她閉上雙眼，一股股酸澀之意湧上心頭，繼而淚水如同決堤般湧了出來。

“好。”

“只要你明天早晨能醒來。”

“別留我一個人在這茫茫的雪地。”

……

結果當陸北辰甦醒的時候，林秋辭還因為過度的勞累而沉溺在睡夢之中。

相互取暖的二人度過了那個最難熬的夜晚。

陸北辰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環視四周，發現自已的揹包還在，便放心下來。

卻不想驚動了枕著他胳膊睡去的林秋辭。

她揉著眼睛起身，看見陸北辰捂著傷口痛苦地坐起身來，大驚失色：“你起來做什麼！別折騰了！”

陸北辰轉身按住她的手掌，一臉堅定地看向她：“我還有我最後一個任務要去完成。”

林秋辭心中沒底，死裡逃生的欣喜馬上被這番話語沖淡，試探問道：“什……什麼？”

“知道為什麼當時他們射擊的時候子彈總是落在你身前或者身後嗎？”

林秋辭搖頭。

“因為你身下有一條電纜。這是我們最後的希望。”

雪崩讓敵軍埋藏的地雷進行了一大番位移，如今又有積雪的覆蓋，無法用儀器進行檢測。

所以才為兩方隔出一條軍事停火帶。

而若是現在切斷敵方的電纜，那便可以擾亂敵軍的通訊指揮裝置，為我方迎來寶貴的反擊時間。

這一點林秋辭在軍校的時候學習過，當時教員三番五次強調，這是迫不得已的下下策，因為切斷敵方電纜有一定觸電的風險，且電纜是國家軍事的主心骨，一定會有更加嚴密的看守。

“我知道了。”林秋辭努力讓自已恢復冷靜，看著陸北辰鄭重地說道，“讓我去。”

“我也學過，讓我去。”

陸北辰想過林秋辭會阻攔他，會讓他別去，或者說要跟他一起去，但是他沒想過他會得到這樣的回答。

“你受傷了，現在行走都困難，若是出了什麼岔子……”

陸北辰無奈一笑：“是，你還記得危險行動三原則嗎？”

“知道。確保任務完成，保護自身安全，最小……”

林秋辭盯著陸北辰的眼神在說到第三個原則的時候有些閃避，然後聲音越來越小：“最小傷亡化。”

陸北辰點點頭，忍受著傷口的劇痛，卻還是微笑著安慰她：“無論如何，我都走不出去了。”

林秋辭從未見過他如此頻繁且持久的笑容，她一點也不願意承認這一點，哪怕是作為一個醫生心知肚明的一切，她都不願意承認。

陸北辰開啟揹包，拿出裡面的絕緣手套和斷線鉗，遞給了林秋辭一副：

“答應我，無論如何，都要在山洞裡待著。只有……只有我喪失了行動能力，你才可以接替我行動。”

林秋辭接過那些工具，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而是靜靜地跪坐在地上看著唇色越來越蒼白，但是正帶上絕緣手套的陸北辰。

陸北辰武裝好了之後，再一次看向林秋辭重申道：“這是命令，你聽明白了嗎？”

“知道了。”

陸北辰點頭，撐著地艱難地站起身來，他能感覺到身上的傷口正在因為他的活動而撕裂，甚至在重新出血。

他向著狂風大作的洞外走了兩步，卻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背光，看向林秋辭：

“我還有一個問題。”

“兩年前，你為什麼要走。”

林秋辭同樣站起身，顫抖的雙唇不知該作何回答。

她只是輕輕地走到他面前，在眼中再一次描摹他的容顏，蒼白、毫無血色、汙漬和血漬渾濁在一起。

她沒有說話，只是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輕輕一吻。

足以代表言語萬千。

……

陸北辰就那樣匍匐著進入了風雪之中，經過的雪地上都留下了鮮紅的印記。

林秋辭不敢想象他是何等的痛苦，卻又是何等的堅毅。

他行動到了一半，外面突然又是一陣陣槍林彈雨之聲，子彈像雨點一般掃射下來，激起了層層雪花在空中旋轉和飛逝。

林秋辭再也按耐不住她顫抖的身軀，此刻腦海之中幾乎沒有任何“原則”與“不原則”之事，撿起放在急救包旁邊的陸北辰的槍械，就義無反顧地、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她耳邊突然響起外婆的聲音：“秋辭，像你壯烈犧牲的父母一樣，將自已的鮮血貢獻給人類和平。”

她耳邊又響起當時入伍時的宣誓詞，那時驕陽正好，她站在黃沙漫天的訓練場上，目視前方，舉起右拳，對著聯邦的旗幟莊嚴宣誓：

“我是R國軍人，我宣誓：

服從命令，嚴守紀律，英勇頑強，不怕犧牲，苦練殺敵本領，時刻準備戰鬥，絕不叛離軍隊，誓死守護人類和平。

為聯邦事業貢獻出自已的一血一肉，時刻以誓死的決心投入戰鬥！”

林秋辭看了看漫天的大雪，心中的驕陽萬里將這冰封雪飄一寸又一寸地融化。

終於，她將手中的機槍子彈上膛，又拉開保險栓，對著那片槍林彈雨來襲之處，無畏地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