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導以為他這種冰冷的態度會讓眼前這個學生選擇閉上嘴離開教室。又或者說，他內心已經有點想把這個粘人的學生支走。畢竟放假前要完成的任務確實很多，他實在沒空和學生閒聊太多。
可是木辛非但沒有對他的態度感到不悅，反而是從包裡取出了一張明信片，一臉燦爛的遞到他的面前說：“老師，我想提前祝你聖誕節快樂！”
洛導有那麼一秒鐘不知所措。他沒想到，對於自已的冷漠學生還能報以熱情洋溢的笑容。
他伸出手接過眼前的這張卡片。正面是一幅橙黃的麥田。風吹過麥浪，遠處是白雲翻滾的藍天。他認出來了這是梵高的畫。
隨手翻過明信片的背面，上面是木辛手寫的工整字跡：“Merry Christmas！”右邊手繪著一棵聖誕樹。
看著眼前眼神清澈滿臉期待的木辛，洛導第一次露出了很淡的笑意：“謝謝你。”
他拿在手上把玩了一下。木辛以為他喜歡，沒想到，下一秒洛導問道：“這和你的研究議題有關嗎？”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才意識到他自已的冷笑話有多不好笑。學生祝自已節日快樂的時候，他竟然反過來再次提及了學生最害怕的話題——研究內容。
果然木辛已經識相地半隻腳往門外跨，一邊尷尬地笑著說：“沒有關係，老師我就是想祝你快樂而已。”說完一溜煙跑了。
又把學生嚇跑了。洛導無奈地望著著木辛消失在走廊。
他默默把賀卡放到自已的包中，伏案繼續新一輪的工作。他得給本科生備課、上課還得評作業，同時給研究生輔導、稽核還得改論文，當然放假前的幾千字年終教學總結也必不可少······碩導不太好當。外人以為的高校老師等同於體面與輕鬆，只有在裡邊的人才懂，進高校等於預設自已成為一個工作狂。
洛導已經有好些年沒有寫也沒有收到賀卡。人過了學生階段，過了最年輕的年紀，踏進職場，似乎就自然而然會褪去校園時期的單純質樸。曾經他也寫過賀卡，在還有喜歡的人的年紀。可如今他只覺得，家人之間那麼親近，似乎沒必要使用這種紙質的形式感小東西。朋友之間那麼熟悉，也許就是節假日出去吃吃喝喝一頓解決，同事之間就更不會了，更多的只是一些學術和工作上的交集。至於學生，很多學生怕他，怎麼可能給他寫賀卡。
在這個日新月異的加速的時代，一條訊息能一秒送達遙遠的彼岸，一個郵件能定製祝福語傳送的時間，一篇社交媒體帖子能瞬間傳遞給所有已關注的聯絡人，沒有多少人會慢下來做這些有點花費時間的小事了。
12月份，窗外的初雪覆蓋了一層又一層。
下班的時候已近傍晚，華燈初上。學校的草坪上壓著厚厚的白雪，平滑的、潔淨的、無瑕的，像大地的一床棉被。細密的雪花仍舊緩緩飄零，路燈照射下，白色閃爍的小點就像宇宙中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