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很快過去了。
一整個寒假,我和綿羊姑娘每天掛在球球上,聊的不亦樂乎。
每天晚上,我們都會在球球上聊很久,臨睡前打個電話,說幾句暖心的話,道一聲晚安。
綿羊姑娘的姐姐一直沒有回家,連過年都沒回。
據綿羊姑娘說,姐姐是去美國留學了。
我在慨嘆她著實優秀的同時,也感激她給我和綿羊姑娘留下了交流的空間。
寒假裡下了一場大雪,我堆了一個巨大的雪人,拍了張照片,用電子郵件給綿羊姑娘發過去。
她既開心又遺憾,遺憾的是沒有機會親自堆一個雪人。
綿羊姑娘後來用電子郵件給我發了她家的全家福。
她一直說,從小到大,大家都說她姐姐比她漂亮。
我卻認為,那只是因為她姐姐更符合上一代人的審美。
她姐姐是那種大家閨秀型的,長著一張國泰民安的臉,眼睛很大,笑容也看起來大氣。
而綿羊姑娘是那種小家碧玉型的,她的臉小,眼睛也小一些,笑起來也秀氣。
我覺得綿羊姑娘更好看。
綿羊姑娘說:“你這叫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拿著照片問爸爸,爸爸說,姐姐更好看。
我拿著照片問媽媽,媽媽說,妹妹更好看。
我對綿羊姑娘說:“二比一,我贏了。”
在大學以前,開學是個沉重的話題。
認識了綿羊姑娘以後,開學成了一件迫不及待的事情。
開學後,綿羊姑娘收穫了一個好訊息:她終於拿到獎學金了!
她沒有告訴爸爸媽媽,而是先請我吃了一頓大餐,然後拿剩下的錢和上學期打工攢的錢,買了一部新手機。
新手機帶來的最大改變,是終於不用提前約好了上球球才能看到對方的訊息,訊息變得像短息一樣及時和方便。
她不再做家教了,因為她的信仰到了新的階段——傳教。
我對於傳教這件事的印象,幾乎全部來自於電影,裡面的傳教士作為侵略我中華大國的先驅,表面上仁義道德、施捨些小恩小惠,實際上幹盡了男盜女娼的勾當。
因此,我其實不怎麼支援綿羊姑娘傳教,或者說不只是傳教,我隱隱感覺,對於綿羊姑娘信教這件事,越來越牴觸。
雖然,細想之下,也說不上哪裡有問題。
綿羊姑娘倒是很開心,興奮地給我講跟著圓臉傳教的事情。
在綿羊姑娘的講述中,我感覺她對於傳教的理解,跟銷售差不多,只不過她們銷售的是信仰。
因而,她驚奇地發現,在我媽媽那裡學到的銷售小技巧,竟然出奇地好用,一度獲得了圓臉的稱讚。綿羊姑娘為此而感到洋洋得意,嚷著下次還要去跟我媽媽學習學習。
這對我來說,也算是個好事吧,甭管她出於什麼目的,跟我一起回家,我就會感到開心。
這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我的牴觸感。
週末,她去別的學校傳教回來,來到宿舍樓下找我。
我陪著她在校園裡閒逛,問她是不是打算出去玩。
她說:“不是,就是想跟你走一走,說說話。”
我說:“那我們就邊走邊聊吧。”
我們出了校門,順著大路漫無目的地走。
綿羊姑娘今天很很興奮,她似乎壓根不在乎聊些什麼,只是想把這種興奮的心情傳達給我。
我知道她的興奮大概是來自於今天的傳教,索性就把這個話題挑明。
她像是開啟了話匣子,激動地說:“你知道嗎,我今天感覺全身上下都充滿了力量,這種內心的充實感,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體會到過。”
我笑眯眯地說:“是因為你們今天傳教完成了階段性的任務指標了嗎?”
綿羊姑娘一愣,笑著說:“你老是胡鬧,傳教哪裡會有那種東西,都是發自內心的。”
我依然挑逗她說:“你不是說傳教跟銷售很像嗎,銷售都是有指標、有額度的呀,完成了任務才能拿到績效。”
綿羊姑娘被我逗笑了,說:“我說的是做事的方式,本質肯定是不一樣的呀。”
我點了點頭,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說:“哦,我明白了,那麼你們今天究竟發展了幾個下線?”
她嚴肅地說:“那個不叫下線,我們內部都是平等的,平時一般男的就叫兄弟,女的就叫姐妹,因為我們都是上帝的兒女。”
我說:“好吧,那要是有一個六七歲的老太太,跟你一起信教,你們也稱姐妹嗎?”
綿羊姑娘想了想,說:“是的。”
我又說:“那要是媽媽和女兒一起信教呢?”
綿羊姑娘聽出來我故意搗亂,拍著我的胳膊說:“你能不能不要在抓住這個問題不放?”
我只好閉上了嘴。
她開始繼續講整個傳教的全過程,從圓臉教她怎麼傳教,到兩個人出發去旁邊學校,再到現場傳教的全過程,詳詳細細地給我講了一遍。唯獨沒講的一點,也是我真正好奇的一點,就是究竟發展了幾個“兄弟姐妹。”
我忍不住又開口問了一次:“那麼到底發展了幾個兄弟姐妹?”
綿羊姑娘沒有回答,反而又說起來給一個女孩子傳教的時候,那個女孩聽得特別認真,特別仔細,甚至還給她們講了很多家庭的煩惱,跟綿羊姑娘類似的煩惱。綿羊姑娘頓時跟她共情了,兩個人感同身受地說了一大堆。
她終於講完了,長舒了一口氣,轉頭對我說:“你感覺怎麼樣?”
我壞笑著說:“我感覺你在逃避?”
她尷尬地笑了笑,問我:“為什麼是逃避呢?”
我說:“因為你一直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呀。”
綿羊姑娘說:“什麼問題?”
我說:“到底發展了幾個呀。”
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我問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她說:“這又不像是賣東西,你給我錢我給你東西,交易就完成了。我們這種好多都是需要經歷極其漫長的階段,還要經過考驗,才會加入教會的。”
好吧,就算是她已經回答了吧,她的回答在我看來可以總結成一句話:一個也沒有發展。
想到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肯定讓她掃興,既然這個話題已經講完,不妨換個話題。
我提議去天地公園逛一逛,因為我們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天地公園的門口了。
綿羊姑娘自然也不會反對。
凜冬已過,尚在早春,小樹才抽出新芽,草地間隱有些許青蔥的色彩。
涼亭,那是我和綿羊姑娘來過無數次的地方。對這裡印象最深的事情,是第一次來這裡欣賞雨後的夜景,回校的時候,綿羊姑娘的傘被大風颳壞,我們同撐一把傘,最後我被風雨凍到感冒。
綿羊姑娘說:“你抱抱我,好嗎?”
我心裡想,這怎麼可能說不好呢。
我坐在涼亭的石凳,石凳很涼,透過褲子涼遍了我的全身。
可是,綿羊姑娘坐在我的腿上,倒在我的懷裡。我的心很熱,灼熱又把全身上下淬洗了一遍。
我問她:“你冷嗎?”
她搖了搖頭。
我的潛臺詞是,綿羊姑娘之所以讓我抱,只是因為寒冷。
她否認了,我也不想打破砂鍋問到底。
阿志說過:“談戀愛就怕刨根問底,什麼都問清楚了,什麼都瞭解了,就沒辦法談戀愛。”
我認為他說的對。
我沒有問,綿羊姑娘卻自已回答了。
她說:“以前總是感覺自已很孤單,沒有能夠依靠的人,直到遇到了你。遇到你以後,各方面都好了很多,可是心裡還是會不安,直到開始信教。我感覺自已現在是最滿足的時候了,由內而外,從內心到精神,都有一種充實的感覺。”
我不知道這話怎麼接,只好輕輕地“嗯”了一聲,表示我正在聽。
她接著說:“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常常會太開心了,去了教會能讓我冷靜冷靜;在教會里,會感覺內心太充實了,總想跟你宣洩宣洩。”
我問她:“那你想怎麼宣洩?”
她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我壞笑著說:“有時候,會有那麼幾個場景,我會感覺你特別可愛,特別招人喜歡,我就需要宣洩,所以我才會偷偷地吻你。”
綿羊姑娘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我。
我驚訝地說:“你一般這樣笑的時候,總讓我覺得你會幹壞事……”
話沒說完,她伸手摟住了我的脖子,親吻了我的嘴唇,然後紅著臉轉過身,問我:“你現在還覺得是壞事嗎?”
我開始笑,笑得並不好聽,我以前只有上課被老師叫起來背課文,而我又背不過的時候,才會有這種尷尬的笑聲。
我去摟她的脖子,她卻擰著脖子不肯轉過臉來。
我只好親吻了她的脖子。
她轉過頭滿臉壞笑著看著我,說:“脖子很久沒洗了……”
自從綿羊姑娘開始傳教,陪我的時間就少了許多。好在最近在男生宿舍開始流行一款叫做“刀塔”的電子遊戲。我天天跟著舍友一起玩的不亦樂乎。
其實我是個不太合格的隊友,本來技術就不怎麼樣,還經常玩到一半跑下樓陪綿羊姑娘了。
我也很難理解舍友們的瘋狂,他們常常從早晨玩到晚上,只有吃飯的時候才停止敲打鍵盤,然而,即便吃飯的時候,他們也會一邊吃一邊看遊戲的教學影片。
此起彼消之下,我的技術顯得就更差了,好在我還有一些基本的操守,至少每次想要下樓前,都會找一個舍友,替我把遊戲玩下去。
我在水龍頭下,十指張開,水就從指縫裡流走了。
我在鍵盤上,十指張開,時光就從指縫裡溜走了。
春去夏至,脫下棉衣,就換上了短袖。
綿羊姑娘又在宿舍樓下找我,我衣服都沒換就下了樓。
因為我在電話裡聽到了她哽咽的聲音。
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見了面一看,她果然哭得兩個眼睛紅彤彤的。
我趕緊問她怎麼了。
她卻讓我陪著她出了校門再說。
我急匆匆地跟著她出了校門。
我問她:“發生什麼事情了?被人欺負了?還是說媽媽又罵你了?”
綿羊姑娘搖頭說都不是。
我著急地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倒是抓緊告訴我呀,急死我了。”
她看著我著急的樣子,“噗嗤”一下樂了出來。
我懸著的心總算是放下了,她能樂出來,說明問題還不大。
她嘆了一口氣,說:“確實是受欺負了,但是欺負的卻不是我,而是我們教會。”
我詫異地問:“欺負你們教會?你們不是這個世界上教眾最多的教會嗎?誰還能欺負你們?難道是信真主的那些人把你們信上帝的給欺負了?”
綿羊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說:“你這都想到哪裡去了,是因為內部的事情。”
原來,今天綿羊姑娘一如既往地跟著圓臉和其他幾個教會的姐妹傳教,傳教的過程中遇到了同為基督教另外教會的兄弟也在傳教,那個兄弟指責她們的信仰出了偏差,是基督教裡的異端。圓臉和幾個姐妹跟她辯論,結果被那個兄弟反駁地啞口無言。她們也沒有心情再傳教了,就悻悻地回來了。
難怪綿羊姑娘今天回來得格外早。
聽完了她的講述,我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問:“講完了?”
綿羊姑娘點了點頭,說:“對啊,講完了。”
然後我瞪大了眼睛,用最誇張的表情盯著她看:“那個兄弟說你了沒有?”
綿羊姑娘搖頭,說:“沒有。”
我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問:“這件事裡面有什麼值得你哭的東西?只不過是一次辯論失敗了而已呀。”
綿羊姑娘嘆了一口氣,說:“你不懂,我的信仰被動搖了!”
我更加驚異,不禁感嘆地說:“這兄弟厲害啊,天龍鳩摩智啊。”
天龍鳩摩智是金庸先生《天龍八部》中的人物,他先後在大理天龍寺、嵩山少林寺單挑群雄,在遇到主角虛竹以前,從未落敗。
我對綿羊姑娘說:“看起來你這信仰也不怎麼堅定啊,居然被人家區區幾句話就動搖了?”
綿羊姑娘說:“那你是不知道他都說了些什麼。”
綿羊姑娘雖然沒有摻和到辯論裡去,那個兄弟說出的話卻記得清楚,其他的話倒還好說,唯獨最後兩句:一句是關於十一稅的,說十一稅是天主教的,基督教壓根沒有十一稅一說;第二句是關於耶穌轉生的,他說聖經裡壓根沒有耶穌轉生的說法,你們卻說耶穌會轉生成一個韓國人。
綿羊姑娘這話一出,連我都忍不住吃了一驚。如果說十一稅還算是一個小問題,那耶穌轉生成一個韓國人的說法如果是真的,我自已都能肯定這不止是“異端”,甚至是一個“邪教”了。
我安慰綿羊姑娘先不要太早下定論,答應和她一起去調查調查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