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然不早,池嘉本來打算送祝宵去住酒店,然後去銀行換一些當地的現金給她。
夜色漸深,一盞盞橙黃的燈隨著筆直的長街蔓延至窺探不到的黑暗盡頭。空氣裡還帶著沖刷了一整天雨水的潮意,踩在路面上,還會濺起輕微的水花。
不時從餘光裡掠過的陌生的外國友人的面孔,街鋪裡傳出陌生的外文歌的音調。
感受的敏感,讓時間的流逝好像變緩。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在異國他鄉的街頭,池嘉走在前面,拿著手機搜尋酒店,在確定好一家酒店後,他就停下腳步轉身,把手機遞向祝宵。
祝宵還在埋著頭走路,直到他叫了她一聲,她才詫異地反應過來,看見他遞出的手機,接過,拿在手中。
“把你資訊填一下。”
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是,預訂人的入住資訊。
祝宵的長睫微微顫動,陰影打在她的眼瞼,遮不住她眼下泛紅。
她搖了搖頭,把手機遞迴池嘉,明明底氣不足卻還是把那樣的話,說出口,“我不住酒店。”
“我能住你那嗎?睡沙發也行。”
祝宵默了一瞬,哭腔終究沒完全忍住,聲音更輕,“我一個人害怕。”
他說她害怕。
他也害怕,害怕自已這樣下去的,真的前功盡棄,萬劫不復。
池嘉合了閤眼,又睜開,看著面前低著頭的祝宵,道:“走吧。”
——
像無根的木有了屬於自已的土地可以被栽下,她來了幾次,都只是在他的學校附近像個孤魂野鬼般地遊蕩。
而此時此刻,門被開啟,她走進玄關,池嘉在她面前蹲下,寬闊的背,修長的脖子。頭髮長了不少。
他伸手翻了翻鞋櫃,好半晌,動作頓住,保持著著蹲著的動作,也沒回頭看向她,語氣淡淡的。
“實在沒有多餘的拖鞋,穿我的行嗎?”
當然可以。
祝宵抿抿唇瓣,心底使勁勸說著自已不要太喜形於色,才頗有矜持剋制地嗯了一聲。
池嘉聞言,扭過腰來,把那雙拖鞋放在祝宵的鞋尖前,修長的手指便自然而然地移動,利索地抽開了祝宵的鞋帶。
祝宵瞳孔猛的一縮,忙地蹲下身,手搭上自已的鞋子,快速道:“我自已來吧。”
池嘉仍是蹲在原地,沒有起身,祝宵疑惑地抬眼,看見池嘉近在咫尺的眼,深邃的眼眸中思緒濃重,卻不知道是想什麼,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是歡迎她的到來,還是嫌她添了麻煩。
祝宵抽開另一隻鞋的鞋帶,忽的想到什麼,又抬起頭,仔細看著池嘉的臉。
果然有黑眼圈。
一個人在這邊,也會覺得辛苦吧。
……
“你脖子上的項鍊——很漂亮。”
跟前的池嘉毫無鋪墊地突然開口,祝宵下意識低頭看自已的胸口。
只是一條細細的銀色鎖骨鏈,帶著一片樹葉的小吊墜。
祝宵沒有很喜歡這條項鍊,但池嘉誇了,她突然就不太想摘了。
想,一直都戴著。
因為他說漂亮。
……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子,池嘉開啟燈,祝宵看見全貌,以深棕色為主色調,頗有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異國風情。緊挨著百葉窗是一個木質書架,木架上除了書,還是小小的綠植盆栽,書架的上方有一個老派的掛鐘。掛鐘的頂部是一隻木雕的鳥。客廳的正中央,是深棕色的沙發——應該是她今晚的歸宿。
“你先坐會。”
祝宵嗯了一聲,在沙發上坐下,就看見池嘉進了廚房,抬手拉開櫃子,拿出一個玻璃杯,開啟水龍頭,細緻地洗乾淨。
然後走了幾步,拿起放在一角的熱水壺,走回水槽,又把玻璃杯洗了兩遍,才轉向客廳,神色平靜地問她。
“就喝熱水還是別的什麼?”
祝宵站起身,快步走進廚房,看到冰箱,就走了過去,“有什麼啊?”
手已然搭上冰箱門,一把拉開。
琳琅滿目的酒水。
祝宵頓住,源源不斷的冷氣往她臉上吹,她卻好像沒有感受到的,還是池嘉走過來,面不改色地關掉冰箱門,道:“冰箱裡沒什麼飲料,你要想喝什麼,我出去買。”
“你在家開過派對嗎?這麼多酒。”
池嘉兩秒後,嗯了一聲,轉過身自已做主地倒了杯熱開水,扭頭看向祝宵,“走吧——
聊聊。”
騙人。
你什麼時候喜歡開派對了。
……
“所以除了換好的現金丟了,其他的證件什麼的,都還在身邊?”
祝宵嗯了一聲,垂著頭,雙手環著杯壁。
這感覺還挺像審訊的,但她卻編纂著謊言。
“那我幫你買張機票,換點錢,你明——後天回國?”
“我想再多待兩天,好不容易來一趟……你先借我點的錢,我回國後一定會還你的……”
“不用還了,就當——我是東道主。”
池嘉打斷,祝宵點點頭。然後環境陷入安靜。
祝宵轉頭望了望窗外,夜色沉沉,問,
“什麼時候吃晚飯?”
“你還沒吃晚飯?”
池嘉的語氣總算有了點不同的,詫異很明顯,祝宵看著池嘉,神情動作頗有老實地點點頭。
“那走吧,現在就去吃飯。”
……
兩個人走到街上,祝宵想到之前自已來的幾次,吃的經歷都不是很愉快。她仰頭盯著池嘉的側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這附近有沒有中餐啊?我不想吃西餐……”
池嘉垂頭看她,語氣認真地發問,“不想吃西餐?”
“嗯,吃了有種沒吃主食的感覺。”
池嘉唇角勾了勾,眼神掃視周圍,嘆了口氣,“但好像你今天,只能多吃點副菜了。
明天吧——明天讓你吃中餐。”
祝宵點點頭,心情倒是沒怎麼受影響,雖然是西餐,但和池嘉一起吃,也不賴。
那依池嘉的話,他們明天是不是要去唐人街吃中餐?
祝宵之前逛得潦草,也不知道池嘉學校附近的唐人街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