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震顫。
葉白餘從喜轎中抓起那女人的時候才發現她身上只有個骷髏架子撐著這身喜服，但那顆心臟卻像是已經融入骨骼。
“背上。”她把人丟給魏平生，“跟緊我。”
魏平生有點下不了手，也不知道哪來的勁，隔著喜服找到那女人的肋骨，手指頭一勾就把人帶起來了。
他一臉無辜地問葉白餘：“她要咬我一口怎麼辦？”
“那我給你送終。”
葉白余余光都沒給他，在一片風沙中尋找落腳的地方。
指尖忽然傳來一抹刺痛，像是一股輕微的力量在拉拽著葉白餘往某個方向走。
葉白餘順著那股力氣看過去，目光觸及到遠處那幾尊巨大的佛像，她眼裡閃過疑惑，但還是說，“魏平生，往那兒跑。”
滾滾風沙傾軋而來，魏平生應了一聲，緊跟在她身後。
他們身後，那堵沙牆倒塌，原本成群的骷髏人倒在地上，一堆骨頭中只站著那個穿過牆又回去的架子人，他茫然地盯著魏平生的身影，想跟上來又不敢。
沙牆中隱藏的金光隨著風沙在空中游蕩。
魏平生指腹又是一捻，凝固的血跡化成碎末隨風飄向架子人所在的方向，混著那幾抹金光盡數鑽入骷髏人身上，那骷髏像是得到了某種施令，又轉身混進紅霧中。
葉白餘很快就找到了上崖壁的通道，她回頭看了眼魏平生，他勾著那女人，眉眼中都是哀怨，在她回頭的時候還不忘皮笑肉不笑地衝她一笑。
她掀了個白眼，率先爬了上去。
這是一尊坐佛，為了方便刻鑿，其間有一處可容納四五人的空間，寬闊的佛身擋著前面的風沙，倒是一處不錯的容身地。
只是葉白餘剛到了平地，打算往前走兩步的時候，一股鑽心噬骨的疼痛猛地在她身體裡炸開。
剎那間，葉白餘隻覺得全身的骨頭被人生生捏碎，沒有任何緩衝地倒在了地上。
魏平生一上來就看到葉白餘躺在地上，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溼透了，頭髮溼亂地粘在臉上，雖無聲無息，卻彷彿經歷著世間最苦的疼痛。
葉白餘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原本應該在清醒前發生的事情，好死不死地發生在這裡，如今她全身筋脈盡斷，骨頭化為齏粉，血肉滾燙衝撞，皮囊不斷被撕碎又瞬間重組，身體正承受著極致的痛苦。
偏偏她死不了又昏不過去，像被千萬根釘子釘在地上，不能喊叫，無法動彈。
這就是她輪迴千年要付出的代價，只有這樣生不如死地經歷過一遭，才能換來她接下來幾十年的人間時光。
魏平生一上來就發現了她的異樣，他將手上的東西往旁邊一扔跑到了葉白餘身邊：“你怎麼了？”
葉白餘聽不到說話聲，她身在無間煉獄，燒她的是這世上最烈的火，砍她的是這世間最利的刀，血液裡都帶著尖刺。
要是能一死百了就好了。
灰黑色的煞氣從她身體裡流竄出來，她身上殘留的生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著。
看到這些煞氣的時候，魏平生猛地意識到什麼，他席地而坐，右手覆於葉白餘額頭，手心散出一股青白色的氣息。
他掌心的氣息鑽進葉白餘眉心，那些煞氣的消散速度逐漸緩慢下來，一縷又一縷重回葉白餘身體裡。
他們在葉白餘身身體中橫衝直撞，最後全部聚於手腕，化成一團黑色，倏地鑽進她手上那串一半骷髏一半菩提的手串裡。
那串黯淡無光的手串，在這一刻有了些許光彩。
魏平生臉色蒼白，一臉疲憊看向那串手串，眼裡透出些許擔憂。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如同過去兩千年一樣，極致的痛苦過後，葉白餘回到活死人的狀態。
但這一次，她隱約感覺到一股溫潤的氣息在身體裡緩緩暈開。
她也沒有察覺到肩膀上的白蓮紋身緩緩浮現，一抹淡光倏忽而過。
剛才她身上那些煞氣出體的時候，有一道鑽進了穿著喜服的骷髏女人身上，如今那具骷髏像是長出了血肉，正試圖覺醒。
葉白餘在劇烈的頭痛中想，她一時半會是做不了人了，身旁這個男人來歷不明，這個魘到現在還摸不著頭腦，疼都疼了，她總不能再死一次吧，死在魘裡，她葉白餘的臉往哪兒擱啊。
她想睜開眼睛，用眼神提醒魏平生。
“葉白餘。”魏平生卻問，“你眼睛怎麼了？你那窟窿是不是沒救了？”
骷髏女人在魏平生背後緩緩站起，葉白餘想，她怎麼了？她大概是死不瞑目了……
這下她連眼皮都掀不起來了。
哪知道就在那女人微微俯身，血肉還沒長完全的手剛要碰到魏平生脖子的時候，魏平生忽然抓起了地上一把短鐵鍬。
“啪——！”
魏平生一鐵鍬把那骷髏架子敲暈了。
葉白餘等啊等，沒等到死不瞑目，倒是身上的力氣恢復了點，至少能支撐她睜開眼睛了。
她睜眼，迷茫了一會兒，最終將詢問的目光轉向離自已最近的魏平生。
魏平生一臉惶恐，拿著鐵鍬給她比劃：“她想搞咱倆，我害怕，地上有鐵鍬，我就這麼一揮，她就倒下了。”
葉白餘：我信你奶奶個腿。
“剛剛……”
魏平生期期艾艾指著她的眉心，“你這兒嗖一下就冒出一股黑氣，可嚇人了，葉白餘，你是人不是啊……”
葉白餘嘴巴動了動，翻了個很不正規的白眼，那意思是：你瞎啊。
怎麼沒嚇死他呢。
“你是不是餓了？”魏平生又問。
葉白餘：“？”
他自顧自從兜裡掏出個吃的來，看樣子還是已經吃了一半的，當著葉白餘的面珍而重之地開啟，又遞到她嘴邊：“那給你吃兩口吧。”
葉白餘：“？？”
“這東西叫能量棒。”魏平生向她解釋：“頂飽，吃了你就有力氣了。”
她不如死不瞑目吧。
魏平生還在孜孜不倦：“真的，你別嫌棄，你吃兩口，雖然不好吃，但真的頂飽，但你也別都吃完了，給我留兩口，算了，一口也行……”
都懟到嘴邊了，葉白餘在絕望之中咬了一口。
當她意識到自已可以咬得動東西的時候愣了一下，為了確定，葉白餘又咬了一口。
葉白餘吃完了那半根能量棒。
難道在魘裡恢復力氣的速度會比外面快麼？葉白餘這麼想著，又動了動胳膊，她的胳膊也能抬起來了。
魏平生還在悲傷他那半根難吃的要死的能量棒。
“你怎麼能都吃完呢，咱倆都不知道要在這裡呆多久。”
“你好歹給我留一口啊……”
“一口不行，半口也行啊。”
“你連渣都沒給我留下……”
葉白餘已經坐起來了。
她擦了擦嘴上的渣：“魏平生，我知道怎麼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