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看到楊夫子發脾氣。

當初為了退婚,先在金陵城中做盡荒唐之事,然後趾高氣揚地要求退婚。

即便如此,夫子也沒有說過一句重話。

一向溫和的夫子,此刻面紅耳赤,唾沫橫飛。

這讓他見識到,夫子是的另一面。

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

夫子為當代鴻儒,到達中和之境。

他頓感好奇,究竟是誰惹得夫子如此失態。

對面的壯男,都是髡髮左衽,這是典型的狄戎打扮。

狄戎在夫子的進攻下,被罵得體無完膚,毫無招架之力。

還有幾名身穿官服的鴻臚寺官員,則一副事不關已的樣子,沒有一點勸解的意思。

夫子以一敵五,口若懸河,越罵越起勁。

柳秀悄悄地混入人群中,瞭解了大概的情況。

這些人是狄戎使團,他們在鴻臚寺的帶領下,領略金陵的風土人情,順便採購各類物資。

這幾名狄戎,認為沒人聽得懂狄戎土話。繼而大放厥詞,對大夏朝侮辱至極。

夫子正好從旁邊路過。

笨嘴拙舌的狄戎,在言語上怎會是夫子的對手。

起初還能偶爾回嘴,幾句話之後,就毫無還手之力。

夫子也一改往日作風,得理不饒人,將幾人教訓得體無完膚。

惱羞成怒的狄戎,“唰”的一下,拔出腰間的彎刀。

令柳秀刮目相看的是,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老人。挺起胸膛,面無懼色地對上明晃晃的彎刀。

若不是柳秀在現場,夫子有可能會血濺五步。

從頭到尾,鴻臚寺的官員,就在旁邊冷眼旁觀,沒有任何作為。

這件事最後演化成,雙方在聞香閣中爭風吃醋。

柳秀當街毆打,狄戎使者和鴻臚寺官員。

“狄戎使團在案發前兩天,就已經離開了金陵城。”

溫庭晚在調查時,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嗯,我知道。他們離開後,就在聞香閣中聽說了。”

柳秀認出手大方,聞香閣裡的姑娘,經常會將一些八卦見聞告訴他。

“這你都知道?”

關係到邦交事宜,當初她打探時候,還費了一番功夫,沒想到柳秀居然早就知道了,感到有些失落。

“那你知不知道,狄戎使團來做什麼?”這個問題,溫庭晚覺得柳秀肯定不知道。

柳秀想都沒想,就順口答道:“狄戎人無非就是要我們,放開鐵器這些東西唄。”

近些年雙方日趨和平,彼此交往日益頻繁。

為了解決貿易中遇到的問題,狄戎會經常打著朝貢的幌子,前來討要好處。

這樣一來,大夏朝掙到面子,狄戎得到了裡子。

雙方各取所需,其樂融融。

狄戎用他們的牛羊,換走大夏朝的茶葉,絲綢,瓷器。

可大夏朝對鐵器,礦產都進行嚴格控制。

狄戎也對馬匹品質進行了甄別,幾乎沒有可做戰馬的良駒,流入大夏朝。

這些戰略物資,一直都是雙方談判的焦點。

“呵呵。”溫庭晚笑道:“狄戎使團這次,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居然要倩兒過去聯姻。”

狄戎所謂的聯姻,在夏人眼中就是和親。用女人換取和平。

是對大夏男人,赤裸裸的羞辱。

大夏以武立國,崇尚寧折不屈。

歷代夏帝,膽敢和親者,都是平諡和惡諡。

上代幽帝因將青霞公主,和親狄戎,被筆誅墨伐,永遠釘在恥辱柱上。

“倩兒?”柳秀猛然反應過來:“姒倩兒!他們要姒倩兒和親?”

夏皇族以禹皇后裔自詡,故姓姒。

姒倩兒是當今夏帝和謝貴妃的女兒。

自從楊皇后身故後,夏帝再未立後,由貴妃負責掌管後宮。

姒倩兒年齡和柳秀年齡相若,曾在學宮求學。

柳秀和溫庭晚兩人,也曾經與她打過交道。

在柳秀的印象中,姒倩兒外表柔柔弱弱。與人說話時總是低著頭,柔聲細語,沒有皇室子弟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

“沒錯,聯姻的請求,還是在面聖時貿然提出。夫子代表學宮在場,不但駁回了聯姻要求,還直接訓斥使團痴心妄想。”

按照規矩,早在面聖前,雙方早就對相關內容,進行了協商。

狄戎貿然提出聯姻要求,不但失禮,而且有些挑釁的味道。

據柳秀所知,狄戎也非鐵板一塊。

各部之間的關係十分複雜,在對大夏朝的態度,分為主戰和主戰兩派。

上代和親的青霞公主,現在貴為閼氏,主掌大權,所以主和派佔主導。

因此不排除,有人別有用心,用此來挑撥兩邊關係。

使團的反常行為,讓柳秀聯想到自已的經歷,隨後問道:“使團的身份,沒有問題?”

“你想什麼呢?以為面聖是這麼容易,真當緹騎都是廢吃乾飯的。”

柳秀在入學宮不久,曾遭遇過假商團事件。

正是因為此次事件,消除了葉自菲對他的誤會。

讓兩個人的感情迅速升溫。

想到葉自菲,柳秀的心中,就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嗖!”

尖銳的嘯聲,穿透天空。

柳秀抬頭望去,原來是一隻飛鷹正在頭頂展翅飛翔。雖然無法看清模樣,可他有種感覺,

就是城門那隻。

飛鷹這一次沒有飛走,而是在他們頭頂不停地盤旋。

叢林中,湧出一群手持鋼刀的黑衣人。

柳秀急忙拉住旁邊的溫庭晚,還未等他開口,溫庭晚就滿臉興奮地甩他開。

“本大姐在,你怕什麼。”

每當聽到那些江湖的故事時,她就無限神往。認為自已早晚,都會成為應東來那種大俠。

現在終於有機會了。

“城門口也是你們?”柳秀問道。

“金陵好歹是天都,自然要小心些。”

黑衣人首領,是一名腰間繫著七色彩帶的壯漢。敞開的胸口,露出強有力的肌肉,上面佈滿了紋身。

“你們是要劫財,還是劫色?”

首領微微一愣:“你剛從大荒回來?”

柳秀一聽,果然是因大荒衝自已而來:“嗯。”

金陵離大荒數千裡,狄戎和大夏兩邊處於和平,戰事從來都侷限於大荒之中。偶然的衝突加劇,也是在大荒附近。

從未聽過,狄戎會不遠千里來報復。

“和你一起的人在哪?”首領沉聲道。

“一起的人?”柳秀反應過來後,猜到他們說的是刀勞鬼:“什麼一起的人?”

“我們既然從大荒追到這裡,你還是收起小心思。”首領眉毛一挑,緩緩抬起右手以示警告。

看眼下局勢,今天不可能善終,柳秀決定先下手為強,爭取一絲先機。

“不知道。”

跨步向前,手中銀光一現,拉出一個圓弧。

柳秀雖快,可黑衣人也反應迅速。還未等他接近首領,幾把鋼刀架在一起,擋住攻擊。

首領身影一閃,繞過柳秀,直襲溫庭晚。

對方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就是拿溫庭晚要挾自已。

柳秀剛要退,可其餘黑衣人根本不給他機會。迅速散開,揮舞鋼刀,從不同的方位襲來。

十多道淒厲的刀鋒,形成一道刀幕,將柳秀死死咬住。

兩人雖然交往密切,可柳秀從小就被溫庭晚壓制。以至於他從來沒關注過,溫庭晚到底是什麼境界。

心急如焚的柳秀,手中長刀狂舞,想要破開刀幕。可黑衣人配合默契,根本不給他硬拼的機會。

“呵呵,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把本大姐當軟柿子。”

溫庭晚面對首領的攻擊,儘量想顯得從容,可眼睛裡掩飾不住的興奮。

她側身一閃,兩道流光分別從左右兩個方向,畫成出美的弧線。

兩名黑衣人,應聲而倒。

柳秀看到圍攻自已的刀幕出現空缺,抓住其他黑衣人,沒來得及補缺的間隙。挑開其他長刀,衝到溫庭晚身邊。

首領看到屍體上外露的小箭:“追心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