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麼來了這裡?

蕭景硯止住了動作,唇角勾起一絲難以發現的弧度,饒有興趣地豎耳傾聽。

劉公公心裡暗自苦惱,只覺今日真是背到家了。

他眼珠快速轉動,迅速換了一副面孔,滿臉愁苦道:“哎喲~公主您是不知啊,奴才們奉命給質子殿下送膳,但殿下不願我們進去伺候,竟生生把奴才們給揍了出來!”

“您瞧啊,奴才這腿兒都快被踢斷了!”劉公公‘唰’地一下擼起自已的衣袖。

鄔夏夏狐疑地看著他,視線下移幾分,看到那粗粗的一截胳膊上還真包著一圈布。

難道真的是她想錯了?

這質子,竟生性這般無禮霸道?

“若真是如此,你們往後便在殿外伺候即可,無需自討苦吃。”鄔夏夏說道,“只是他畢竟也是主子,怎能用如此破舊的食盒,顯得我金國苛待他人!”

劉公公總算鬆了口氣,原來是為了那破盒子的事情。

“是是是,奴才這就去給質子殿下換個精緻的食盒來!”

他抬頭見鄔夏夏還盯著那塊玉珏,心頭一緊,那雙小小的倒三角眼睛裡盛滿了心虛和緊張。

今日可真是倒了黴了,好不容易從那質子偷來的,這麼快就充公了?

罷了罷了,還是性命要緊。

“這,這其實是奴才從半路撿的,還不知是哪位主子遺落的,正要交給王總管呢。”劉公公諂笑著急忙拿出那玉珏,交給鄔夏夏,“既然碰到公主了,那便由公主代勞了!”

“那...奴才這就回去了?”

說完,他恭恭敬敬地後退,趕忙帶著幾個小太監離開了。

鄔夏夏收回視線,手中的玉珏沉甸甸的,她仔細翻看著。

雖說這玉珏只有巴掌大小,但通體瑩潤,是上好的古玉,並非凡品,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那質子之物...

可遭此一事,她也不敢一個人進去詢問,還是明日拿去給阿衍哥哥看看罷。

許久,蕭景硯聽門外漸漸迴歸安靜,知曉她已經離開。

公主?

就是不知是哪位公主了,竟是如此愛管閒事。

金國皇室還有這般熱心腸的人,他默默記了一個心眼,他已經惡劣地把她列為可利用之人的名單裡。

不錯,他蕭景硯最討厭的,就是過於乾淨、完美的人。

他不信世上有真正純粹善良的人,不過和他一樣,戴著厚重的面具罷了。

誠然,蕭景硯是個自私自利的人,同時也很自負。

從小活在爾虞我詐的魏國皇室,日日與心思縝密、心狠手辣的人相伴。

所以在蕭景硯的思想裡,若他想得到什麼,就要不擇手段地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同時,他也擅長為自已製作各種各樣的面具。

他只靠他自已,也只信得過他自已。

翌日清晨。

透過那精緻的雕花窗格,遠遠望去,只見書案前端坐著一位女子,柳眉彎彎,長睫輕顫,貝齒輕咬著雙唇,未施粉黛卻已國色天香。

可惜尚未長開。

本該是如畫卷一般的場景,但這位美人執筆的姿勢可甚是豪邁,硬生生扭轉了畫風。

鄔夏夏發誓,她是真的想認真完成課業,而不是因為阿衍哥哥!

一旁的引月和引梅看自家公主拼命十三郎的樣子,相視一笑,安靜地退下去準備午膳。

出了殿門後,二人默默向前走著。

引梅年紀雖小些,卻也跟了公主多年,看著如今的樣子,也多少感覺出了點什麼。

四下無人,她偷偷問了引月:“姐姐,公主今日好奇怪哦。”

“如何奇怪?”引月步子不停。

引梅見引月不以為意的樣子,急忙拉住她,認真想了想公主的樣子,比劃道:“就是...像這樣,有時呆呆的坐著,有時還會突然臉紅。”

不僅如此,她又想起今日公主梳妝時,還特意挑了一套新的首飾。

引月看著自家妹妹抓耳撓腮的樣子,敲打她道:“你啊,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還是不會琢磨主子心思啊,笨。”

“姐姐,你就跟我說說嘛!”

引月打斷她的話,趕緊拉起引梅的手,一邊說道:“好了,趕緊去準備,別耽誤了公主的事。”

午膳時間,鄔夏夏只用了平日一半的量,便停筷了。

其實今日小廚房送來的菜式,她都很喜歡。

無他,只是想今日看著瘦一些罷了。

她今日對著鏡子捏了捏自已臉頰,肉鼓鼓的,好看的眉又耷拉下來。

宮人們撤完膳,鄔夏夏急忙看向一旁的引月和引梅,認真問道:“你們說...去的太早會不會不好呀?”

引梅是個直腸子,一邊疑惑公主今日怎麼扭扭捏捏的,一邊回道:“公主您以往都是準點到的呀,怎的今日思來想去的...”

引月拍了一下引梅的手,制止了她的話。

“公主這是還沒和沈大人約好時辰?”引月很快猜到了她在擔心什麼。

鄔夏夏點點頭,不禁又苦惱了起來。

如果她到的早,阿衍哥哥卻還未到,會不會顯得她過於期待?

鄔夏夏託著腮,認真自我檢查了一下,以往她好像都不會想這麼多,到底是怎麼了?

哦對了,玉珏!還得帶過去問問他。

她驀地起身。

“引月姐姐,帶上昨日的玉珏和紙鳶,咱們即刻過去!”

另一邊正跨入宮門的沈衍,遇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沈大人。”

鄔倩倩得知今日沈衍會進宮,早早地便候在宮門口,只為看他一眼。

她今日竟也穿的一身鵝黃色衣裙,特意配上了玲瓏腰飾,遠遠看去竟有幾分鄔夏夏的影子。

其實鄔倩倩的五官生的也是好看的,但卻是屬於明豔那一類的,更適合濃妝打扮。

可她為了效仿鄔夏夏,全然不顧自身是否適合。這一混合,竟弄出個四不像來。

“見過二公主。”沈衍面色平和地恭敬行禮。

男子並沒有看到她眼裡的愛慕之色,停頓一會見對方不曾開口,便直言有事,匆匆向前走去。

鄔倩倩有些失落,這次依舊沒和他說上話。

他總是那麼彬彬有禮,平等地對待每一個人。

不!

若非親眼所見,她也曾相信他對每個人都是這般平靜,誰都無法掀動他的情緒。

因此她也有理由繼續騙自已,認為沈衍對她也是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

直到那晚——

她親眼看見,他失控般緊緊地抱著她的七皇妹,棲夏公主。

望著那道漸漸遠去的身影,心頭的失落感讓她緊緊攥著手中的錦帕。

不,她不會輕易放棄的。

沈衍到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如墨如畫的春日美人圖。

鄔夏夏正坐在樹下的鞦韆上,鞦韆兩側纏著藤蔓與花枝,引月在她身側為她遮了一些強光。好在春日的陽光溫和,只留下幾縷照在那張粉嫩的小臉上,清晰地似乎能看到少女臉上細小的絨毛。

她今日似乎精心打扮過,一身粉綠色漸變留仙裙,披帛垂落,隨鞦韆輕輕晃著,散落在肩頭的幾縷髮絲,泛著點點金光。

可惜少女閉著眼,看不到她那雙如秋水般動人的琥珀色眼睛。

春日光景動人,眼前美人如畫。

縱使沈衍自小克已守禮,不曾在意女色,在如此氛圍下,也不由心生情愫,心中泛起層層漣漪。

而沉浸在彼此世界裡的二人,都不曾發現在御花園東側角落,有一抹玄色的衣角,不知站了多久。

蕭景硯輕笑著,眼中滿是興趣。

他可算知道那兩次遇到的公主是何人了。

真是天意助他,這麼快就見到了傳聞中的人物,遠處的少女正是他想盡辦法想接近之人,而她竟然幾次三番主動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若不是看到他的那塊玉珏,或許今日就錯過了這次機會...

再看到沈衍到來時,他不由眯起眼睛,眼底劃過一絲警惕。

是他...

他聽說過金國沈家,沈老首輔的獨子沈衍,是個百年難見的文學天才,同樣也是難以對付的一個人物。

蕭景硯的視線在二人之間流轉,這位沈少首輔似乎對這位棲夏公主有著不一般的心思。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

啊,變得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