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楓看著目前的情況,一切都在他家殿下的預期範圍內,心裡極其佩服。

想來接下來沒有什麼大事,他得出宮幹正事去了。

反正有人美心善的小公主照顧著他家主子,他也不擔心這些。

一道玄色身影很快消失在暗處。

而這邊收到訊息氣得半死的鄔倩倩,在聽完春嬋的來報後,再看這些原封不動被送回來的東西,只覺得無比礙眼。

區區一個地位低下的敵國質子罷了,也敢對她這般態度?敬酒不吃吃罰酒!

她恨恨地想著。

她鄔倩倩的地位雖不如她那位高貴的七皇妹,但她母妃也是位列四妃之一,她不容許一個身份卑賤的東西這般侮辱他。

鄔倩倩眸中冷意漸深。

她聽母妃說過,西苑是由內務府的劉公公負責,而劉公公向來看不起這魏質子,總是偷偷給他使絆子。

不過她也是挺佩服他的,她那心善的七皇妹對那魏質子如此的照拂,他竟還敢公然對魏質子這般,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底氣。

難不成,背後有人?她挑了挑眉。

若是劉公公知曉這幾位惹不起的主子這般想,肯定是百口莫辯,他們哪裡能猜的到這背後的高人其實就是蕭景硯他自已呢?

否則,借他一萬個膽,也不敢惹棲夏公主啊!

思來想去的,她決定還是得去內務府探探情況才是。

外面飄著雨,春嬋替鄔倩倩打傘,緩緩走向宮門處。

快到內務府時,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鄔倩倩總是習慣追隨在沈衍的身後,因此哪怕只是一個側臉,一個背影,她也能立馬認出那人就是她心心念唸的沈衍,沈少首輔。

她瞬間變得緊張起來,悄悄躲在轉角處,仔細觀察著目光所及之處。

男子並未打傘,一身月白色暗紋衣袍,任由綿密的雨滴落在他的衣袍處,靴子邊緣竟還沾了些許泥水。

他素來喜愛整潔,但觸及棲夏的事,卻總是容易亂了方寸。

沈衍剛到內務府時,劉公公正巧不在,掌管內務府事宜的王公公與他說了一些情況,他才得知劉公公平日裡就是個捧高踩低、見風使舵的性子。

他問王總管要了劉公公的房間,準備進去探探情況。

誰知剛一進去,屋子裡一股酒味兒,還有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王總管一臉嫌棄,心裡不知道罵了這姓劉的多少遍,盡給他找麻煩!

沈衍面色平靜,不曾開口,雙眼環視著四周,一雙漆黑有神的眸子似乎能望穿所有。

很快,他將目光停留在地上的一堆酒罈子。

除此之外,床下竟還有一些沒來得及藏的賭物!

“王總管,勞煩您看看,這是何物?”沈衍蹲下身,輕輕拿起這些,放到王總管面前,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麼情緒。

王總管面色有些難堪,驚怒道:“這,這狗東西居然還藏著這種不堪入目的東西!”

“大人明查,這些東西...老奴是真的不知啊!”他有些著急道。

沈衍並未馬上說話,而是轉身向床邊走去。

床頭不起眼處,有一枚玉扳指。

他細細檢視了這枚玉扳指,成色極佳,與上回小公主交還給蕭景硯的玉珏倒有幾分相似之處。

他放下手中之物,繼續往某處牆角走去。

當沈衍又從牆角找出一些更加不堪入眼的東西時,王總管更是恨不得找個縫鑽進地底下去!

他其實是多少知道一些那姓劉的癖好,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如今人贓並獲,他自身難保,別想他再包庇那劉的。

當初讓他去西苑,也是想讓他吃點苦頭,況且上頭也沒有表明對那魏質子的態度,他就安排了他去接這活,左右也就是送送膳食,也出不了什麼問題。

誰知,他還真搞出事情來了。

沈衍轉身看向神色異樣的王總管,心裡已經猜出了幾分。

“王總管,與劉公公平日裡一同去西苑的還有何人?”

王總管思索片刻,忙說道:“還有幾個新來的小太監,沈大人是要老奴把他們帶過來嗎?”

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沈衍的臉色。

見沈衍點頭,王總管剛想出門去帶人過來,卻又聽到他說:“不必,一同過去吧。”

王總管訕訕地點頭,連忙為他帶路。

一直走到旁邊靠後的一排矮小的屋子,裡面住著許多人,但看著年紀都頗小。

王總管帶著沈衍指了指最裡頭那名白皙嬌小的太監,恭敬道:“沈大人,您瞧,最裡邊那個身子小小的,就是經常跟著劉公公的太監。”

沈衍頷首,看了過去,那小太監長得很是乾淨,看年紀應該才十一二。

那小太監戰戰兢兢的站在那兒,似乎是被嚇到了,直到王總管再次喊了他幾遍,才迅速應聲跟了出來,人站的筆直,兩隻手僵硬地攥著衣服,很是緊張。

沈衍見這小太監膽子實在是小,語氣平和道:“別怕,只是問你一些事情,如實回答就好。”

“是...大人您問。”

“劉公公平日裡可有按時去西苑送膳食?”

那小太監聞言哆嗦了一下,看向了後面的王總管,並沒有馬上開口。

王總管見他竟然朝自已看過來,嚇得半死,急忙瞪了他一眼,開口道:“看這邊作甚!好好回答沈大人的話,不要扯謊。”

小太監收回視線,垂下眼眸,小聲向沈衍說道:“前段時間,劉公公是按時送的,只是會稍稍偷拿一些銀兩去買酒喝。”

“後來,劉公公就讓奴才替他送了一段日子,他整日裡都待在屋裡,晚上還很吵鬧,奴才也不知曉劉公公在做什麼。”

小太監仔細回憶了一下,撓了撓頭,疑惑道:“不過近些日子,劉公公似乎變得很是奇怪...”

沈衍的眉頭微微皺起,目光變得集中而銳利,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劉公公的脾氣變得很暴躁,不僅不讓奴才給西苑送膳食,有時候還聽到他一個人在說些什麼,奴才瞧著...似,似乎是些罵人的話...”

突然?

沈衍眸色清冷,思考著究竟是什麼事讓那劉公公突然性情大變。

可西苑那位柔柔弱弱的,看著也不會與劉公公起什麼衝突。

見那戰戰兢兢的小太監已經把知道的差不多都說了,沈衍便放了他回去。

沈衍轉身,眉眼不再如往常那般溫柔,眼底已經染上了幾分墨色。

“王總管,想不到你手底下,還有如此大膽之人。”

王總管一臉為難,苦笑道:“這...老奴也是不知道,他竟如此罔顧禮法,是老奴看管不嚴,請沈大人手下留情啊。”

“我會將此事說與棲夏公主,在此之前,請王總管切勿聲張。”

沈衍意味深長地看了王總管一眼,轉身離開,留下滿臉苦楚的王總管。

遠處的鄔倩倩看到一向平和待人的沈衍竟動了氣,很是奇怪。

究竟他是在查什麼事?難不成也是為了西苑那位?

不行,她得去看看。

眼看著那邊的沈衍已經要抬腳離開,鄔倩倩急忙從轉角處走了出去,落落大方地走到沈衍面前,溫柔地開口道:“沈大人,好巧。”

沈衍微微行禮,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稍縱即逝。

“不知沈大人來內務府可是為了西苑一事?”鄔倩倩看到男子眼中驚訝更甚,忙接著道:“本公主也是為此事而來,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沈衍並不知道這二公主究竟想做什麼,既是同路,他也沒有拒絕的道理,便點頭應下。

鄔倩倩沒想到他會答應,心下欣喜萬分,急忙跟上。

她回頭向著身後的春嬋使了個眼色,春嬋領會,又退回了內務府。

-

宮道上,宮女太監們正在清掃著雨後的狼藉。

二人一同走著,時不時有宮人傳來探究的目光,沈衍似乎注意到了,悄悄拉遠了一點距離。

鄔倩倩還沉浸在喜悅的情緒中,並沒有發現這一細小的動作。

望著身旁的玉白色身影,細細嗅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

這麼多年,她第一次離他這麼近。

在她心裡,沈衍如同高處不可褻瀆的天神。

少時,她第一次在宮裡見到他,是在沁芳園中的長廊下,少年側臉如玉,身披一件天青色外袍,手中正拿著一卷書,長捷垂下,安靜專注。

如同時間靜止,鄔倩倩第一次看見如此乾淨脫俗的世家公子,那一眼便記在了心裡。

每每在遠處看著他,她便已經知足,又怎敢奢求其他。可如今七皇妹與西苑一事倒是給了她機會,她是該拼一拼了。

一路無言,快到西苑時,鄔倩倩主動開了口:“沈大人,聽說棲夏妹妹近日很是關心那位魏國來的質子殿下。”

沈衍腳步並未停歇,只是稍慢了一些,平靜道:“公主自小心善,如今質子殿下病重,又豈能不管。”

“是啊,棲夏妹妹一直都是這般性子。”她停頓了一下,思索片刻,又莞爾道,“今日晨時,我與妹妹說起西苑時,瞧見妹妹似乎很是著急。”

她一臉溫柔地笑著,看向沈衍道:“想來棲夏妹妹當真與質子殿下關係很好呢。”

她細細地看著男子的表情,她不信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沈衍面上並未有任何情緒,可只有他自已知道,藏在寬大的衣袖下那緊握的拳心。

他縱使知曉棲夏對那質子只是憐惜,並無其他心思。

可畢竟那是個男子。

棲夏又是他自小放在心上之人,他怎會一點感覺都沒有...

但以他的身份,又怎能輕易展露自已的情緒。

“臣只是公主之師,不敢妄言公主的私事。”沈衍眉眼低了幾分,如往常般平靜道。

鄔倩倩見他沒有任何波動,心思翻湧。

難道,他對七皇妹真的只有師生情?可這麼多年的朝夕相處,棲夏妹妹又生的這般嬌美,他當真一點不曾動過心嗎?

若是,她應當是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