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西苑回來後,鄔夏夏就一直沒怎麼出去過,日日把自已關在書房。

引梅她們都以為她家公主著魔了。

除了前不久,公主讓她偷偷送去給西苑一疊嶄新的衣袍,還有一具文房四寶和嶄新的書桌。

一箱箱的東西放到質子殿下那窄小的屋內,顯得格格不入。

幾乎是送去的當日,質子殿下就來找公主了,但公主卻稱自已有事不見。

就這樣一來二去了兩回,公主都不見人,殿下也就不再來了。

引梅不明白。

明明那天公主和那質子殿下相談甚歡,公主還贈了他這麼多東西,怎的突然就不見人了。

引月倒是猜到了些。

她知道公主從小受沈大人教導,把金國看的很是重要。那質子殿下雖可憐,但也是敵國之人,不可不防。

雖說情誼最難得,公主對待相識之人一向很好,可在這件事上也只能幫到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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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景硯手裡握著一隻小鳳凰木雕,獨自走在宮道上。

這是他親手雕的,技術不是特別精湛,不能在意細節,但勝在神情靈動,栩栩如生。

小公主差人送來的那些東西,都被他好好儲存著,平日裡是不會輕易用的,但因今日是去見她,他特意穿了一身新衣袍,雖同樣是玄色,但卻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襯得他氣色都好了不少。

他知道,這些東西足以見得那小公主已經慢慢將他放在了心上,雖是隻小小一角,但也尚有些地位。

想來是那日的話起了作用。

想起之前被拒在門外的兩次,他一直在思考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擰眉。

若是一直見不到人,他如何進行下一步計劃?

思來想去了幾天,他覺得應該留點東西在小公主那裡,如此一來,就算她不願見他,至少也偶爾能想起他。

但他並不知道她喜歡什麼,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忽然,他想起了那隻被他藏在暗角的紙鳶。

她既然這般惦記這紙鳶,想來應是喜歡的,不如他就淺淺效仿一下那個沈衍,親手雕一個送給她。

蕭景硯雖習慣持劍拿刀,但不曾做過雕刻,要做的與之精細相像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在青楓從宮外尋的雕刻秘籍倒是有些用。

這幾天苦苦鑽研這門學問,已有兩日不曾閉過眼了,但好在,他用最快的速度做出了一隻他滿意的小鳳凰雕像,至少能入小公主的眼睛。

只是手上難免落下一些痕跡,雖是小小的刀傷,但數量可不少。

蕭景硯故意沒上藥,還特意未遮住那左手,就是為了給人看的。

到了雪苑門口,他停下腳步。

今日門外只有一名太監和一名婢女守著,苑內傳出來陣陣清香。

蕭景硯聞著這熟悉的花香,他輕輕地嗅著,鳶尾?茉莉?

真好聞,一點也不膩,小公主身上好像也是這個香氣。

那日她褪下斗篷,他的鼻腔充斥著她的香氣,自此他便記住了這個味道。

剛想上前與那宮人對話,卻見遠處走來一名熟悉玉白色的身影。

是他,沈衍。

蕭景硯沉思片刻,悄悄藏在了苑外的石像後面。

只見守門宮人看到沈衍的到來,個個笑臉相迎,就像是對待這座宮殿的主人一般,不曾詢問,竟直接放人進了門。

果真如傳言那般,是個恪守道義的謙謙君子,哪怕對待這些下等的宮人也會頷首答謝。

呵,難道這小公主喜歡這樣的?

他記下了。

他蕭景硯從來不是什麼好人,但他擅長給自已製作假面,也有十足的耐心,蟄伏在暗處,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掉他想要的東西。

隨後,他慢慢走上前,禮貌地向那宮人說道:“在下蕭景硯,有要事求見公主,麻煩前去通報一下。”

這個小太監是新來的,但那名宮女是見過蕭景硯的。

她見旁邊的小太監剛想進去通報,她急忙攔住了他,猶豫片刻,悄悄說道:“我聽引月姐姐說過,好像說公主不見這位質子殿下。”

蕭景硯耳力很好,他聽到了大致的意思。

在宮人猶豫之際,只見他輕輕嘆了口氣,假裝苦惱道:“今日碰巧,撿到了一隻好看的小鳳凰,似是公主遺落之物,特來詢問。”

那婢女一聽到小鳳凰這個關鍵詞,又想起聽引月姐姐說起過公主丟了一隻心愛的紙鳶,好像就是鳳凰模樣的,還聽說誰要是發現了這遺落之物,大大有賞。

想到這,便主動攬下了這差事,欣喜道:“那奴婢帶殿下進去吧,請隨奴婢來。”

蕭景硯禮貌頷首,跟著她踏進了殿門。

“請殿下隨奴婢來。”

蕭景硯不緊不慢地跟著那名婢女,一邊走著一邊細細觀察著雪苑。

雪苑確實稱得上別緻。

亭臺樓閣,奇花異草,處處盡是江南色彩,再往裡走,就是雪苑的中心庭院,一棵偌大的梨樹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梨花確實很美,但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樹下的男女。

春山風起,梨花紛飛如雨。

男子一身白衣,手握一把綠笛,正吹奏著樂曲。

一旁杏色衣裙的少女坐在石凳上,長長的披帛隨風吹動,安靜聽著男子吹奏,時不時地晃晃腦袋抵抗睏意。

忽而有梨花落下,點綴在那少女一頭美麗的青絲上。

男子輕放笛子,含笑為她取下梨花,替她整理凌亂的髮絲,少女陡然被這觸碰嚇醒,又裝作清醒的模樣乖乖聽講。

蕭景硯握著那小鳳凰的手掌逐漸收緊。

呵,真是一對璧人,他心想。

忽略了心下那奇怪的感覺,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他知曉他不應該有這種情感,奈何他怎麼也壓不下心裡的情緒。

該死....

那婢女見他駐足,也望了他看的方向。

待看向樹下的何人之後,不由歆羨地開口道:“殿下看的可是公主和沈大人?”

“殿下也覺著他們很般配吧,整個雪苑都在說沈大人真是駙馬的不二人選呢!”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那婢女突然閉上了嘴。

她見蕭景硯久久沒有開口,面上又有些冷淡,急忙說道:“殿下恕罪,是奴婢多嘴了!”

蕭景硯嘴角輕輕上揚,依舊是禮貌頷首,彷彿剛才什麼都沒有聽見:“無事,勞煩姑娘繼續帶路罷。”

到了前廳,那婢女去通報,不多時便來了一人,是引月。

引月很快就看到了蕭景硯,無他,少年這一身熟悉的玄色錦袍,是公主親自挑選、由她和引梅帶去縫製的,故而十分惹眼。

她先前從未見過他,只是偶爾聽引梅提起過,是個安分體弱的可憐人,故而今日多瞧了幾眼。

少年還特意半束起了長髮,青玉緞帶,面白似玉,貴氣逼人。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

見他面色稍漸紅潤,面龐不再如引梅口中的那般驚人的瘦削,看來是公主送去的湯藥見效了。

只是引月心情略微複雜,這質子殿下怎的就如此執著,可公主又視他為友人,無法忽視。

“奴婢見過質子殿下,公主正在上課,不便見您。”

少年唇角扯出一絲牽強的笑容,隨後伸出左手,將手中的小鳳凰交給引月:“公主既不願見我,只能勞煩姑娘,將它交給公主了。”

他的眼神停留在小鳳凰上,苦笑道:“在下受公主諸多恩惠,無以回報,只親手做了它,只願公主能展顏一笑。”

引月幾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這滿是傷痕的手指,只是後者迅速收回了手。

蕭景硯見她收下,便不再多留,跟著另一名婢女緩緩走出殿門。

那道玄色身影步伐不停,只有引月注意到了他看的正是園中梨樹的方向。

看來他的目標,就是公主。

引月眼神複雜,久久不語。

那名帶著蕭景硯進來的婢女疑惑道:“質子殿下方才說的明明是找到了公主那丟失的紙鳶.....怎會是這個?”

引月將小鳳凰揣進衣袖,向院子走去,微沉著臉,教訓道:“自作聰明,再有下次,罰你去浣衣坊!”

“哎..別呀引月姐姐,我錯啦!”婢女慌忙地追著引月的步伐。

不僅賞錢沒討到,還差點被罰,真是倒了黴了,她真是腸子都悔青了。

日後看到這質子殿下,說什麼她都不敢放他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