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貝中,阿璃一臉新奇的在裡面四處轉著。

可即便再大,這也只是個海貝,不多時她就看完了周圍,隨即坐在玉床上,仰頭看著相柳。

“這是你在大海里的家吧,你真的要把它送給我麼?”

相柳輕笑一聲,坐到了她的身旁,“一個人,也可以叫家麼?”

“可現在,這裡有兩個人了啊。”

阿璃指了指相柳,又指了指自已,“你和我,我們,兩個人!”

說完,還不等相柳說話,阿璃就又道:“其實我之前有在書上看到過,男鮫人想要和女鮫人組成一個家時,就會狩獵這種海貝送給她,他們會在裡面築巢,生小鮫人。”

相柳沒想到阿璃會知道這個,不禁有些意外,“你竟然知道?”

“我當然知道,所以……。”

阿璃的臉頰有些發熱,可還是鼓起勇氣問道:“你送我海貝,是想和我組成一個家麼?”

家,一個他們的家。

一個獨屬於他和阿璃,他們兩個人的家……

這明明是相柳心中最深切的渴望,可當真的觸及到這個字眼時,他突然醒悟過來,他真的可以擁有眼前這個少女,給她一個家麼?

想到這裡,相柳的眼中露出一絲苦澀,他自嘲道:“你覺得,一個整日裡戴著面具,連真容都不敢露的人,有資格承諾你什麼麼。”

阿璃愣住了。

不止是因為相柳的話,還因為,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相柳這樣的神情。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麼,可她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她的相柳,可以冷傲無情,可以漠視一切,卻獨獨不該是現在這般,黯然躊躇的去質疑自已。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說,可你要知道……。”

阿璃突然抬起手捧住了相柳的臉,認真而執著的盯著他的眼睛。

“你的資格是我給的,我說有就有,其他人包括你自已,都沒有權利來否定。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麼,只要能看見你,能像現在這樣每天都在一起,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看著那雙滿眼都是他的眸子,相柳沉默一瞬,還是低聲開口,“那若是……有一天看不到了呢。”

看不到…。

阿璃慢慢放下雙手,怔怔的看著相柳,語氣中帶著自已都沒意識到的顫抖,“為什麼會看不到。”

感受到倏然傳遞過來的恐慌情緒,相柳嘆了口氣,隨即一把將人按進了懷裡。

他安撫的摸了摸少女的秀髮,直到她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方才開口說道:“我好像從未對你說過我的往事,你想聽聽麼。”

阿璃沒說話,卻伸出雙臂抱住了相柳的腰,把自已更深的埋進他的懷裡。

相柳輕笑一聲,目光慢慢變得悠遠:“我自出生起,便從未見過自已的父母,能活下來,全靠著相柳一族的傳承記憶。”

說到這裡,他竟苦笑一聲,“嚴格來說,相柳並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的族群。可我那時感應不到其他的族人,只想著大荒內的相柳一族,可能只剩下我了,便以族名冠之。”

“因為年幼,實力不濟。所以我從小便為生存奔波,日子過得實在慘不忍睹。後來被抓進了奴隸場,也是費盡千方百計才得以逃脫…。”

自出生起……

沒有父母……

奴隸場……

阿璃的心隨著相柳的話漸漸揪成了一團,她從未想過,實力強大如九命相柳,少時竟也過的這般艱難。

嘴唇微動,她想要說些什麼,可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哽住一般吐不出任何聲音,就連鼻子,也突然間變得酸澀難忍。

最後,阿璃只是閉了閉眼,更緊的貼近那顆火熱跳動的心,任由自已眼角的淚珠滴落到那雪白的衣衫上,消失不見。

可即便阿璃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相柳依舊從蠱蟲處感受到了她那跌宕起伏的心緒。

這便是心疼麼,為他而心疼?

即便不想少女因他的話而傷神,可相柳依舊覺得高興。這世上,終於也會有人,為他而感到心疼了。

輕笑一聲,相柳收緊了胳膊,低頭在那泛著清香的秀髮下落下一個輕吻,“放心,都已經過去了。”

阿璃身體一動,可還是沒有抬頭,只悶聲道:“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便遇到了義父,辰榮大將軍洪江。……他救我性命,又收我做義子,傳我心法,教我修煉,如父如師,待我十分之好。”

“所以,這便是你為辰榮軍師的理由?”

“不錯。”

相柳輕嘆一聲:“從前,我獨身一人,為活而活,可自從遇到義父,遇到了這些同袍,我方才明白了,什麼叫忠義,什麼叫信仰。”

“幾百年過去了,如今西炎強盛,中原百姓安居樂業,不會再有人記得辰榮,更沒有人會在乎這群負隅頑抗的辰榮義軍,可是,他們仍然在為了心中的信仰而戰。”

枯榮抱兮忠臣骨,永不降兮辰榮氏。

阿璃當然知道,畢竟她曾親眼見過,那群可敬計程車兵,是在怎樣惡劣的生存環境下,仍在日復一日的捨命堅持。

即便沒有糧草,沒有藥品。即便只要放下手中的武器,走出清水鎮,他們便會擁有更加輕鬆的餘生。

可他們,寧折不彎!

聽到這裡,阿璃終於明白了相柳想要說的話,她慢慢抬起頭來,對上相柳那雙蘊藏著許多情緒的雙眸。

“所以,你是想要告訴我,你和辰榮軍,同生共死,是麼?”

相柳喉嚨滾動兩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你知道麼,我曾經一直覺得,一個將軍,最好的結局便是,戰死沙場。”

可這又何嘗不是回答呢?

阿璃只覺得心臟彷彿是被鈍器擊中了一般,疼得她渾身一顫。可她仍不死心的看著相柳,“你說曾經,那現在呢。”

“現在…。”

感受著猶如浪潮一般,鋪天蓋地的把他淹沒的恐慌與無助,相柳眼底一紅,心也跟著密密麻麻的疼了起來。

他湊上前去,在少女的額上落下一個飽含珍惜的輕吻,隨即垂眸看向她那雙泛著溼潤的執著雙眸,鄭重的啞聲回道。

“現在,我想要一個未來,一個,我和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