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最熟悉的黃昏。溪橋廟西邊的一棵大松樹下。

我想起李晴溪和計師兄都念過的那首詩: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此刻我總算明白這首詩的真諦了。

今日的黃昏意味著是一場廝殺,江湖真正的廝殺。

陳有道佝僂著身子站在樹下,我們在離他不遠之處伏著身子看著。

我們要做的,便是等,繼續等。

夕陽穿過鬆樹枝椏,如同喝醉一般,搖落下來,散漫地碎在地上,碎在陳有道的身上。

四周寂靜無聲,卻隱隱之中埋有一股肅殺的氣氛。

呼吸也跟著變得緩慢起來。

腳步聲響起,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緩緩朝著陳有道走來。

他穿著寬大的黑色斗篷,戴著的也是黑色面罩,只露出了一雙眼睛來。

我看向錢大哥,只見錢大哥此時也轉過了頭,朝我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他,蒙面之人終於出現了。

但我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眼睛,他的眼睛當中透出一股寒冷之意,似乎在他眼裡,世上的一切都是冷的。一看到他的眼睛就令人心中一寒。

“人呢?”蒙面之人問的話也是冰冷至極。

話音剛落,我和秀盈便拔劍竄出,左右搶攻過去,分刺他左右臂膀。而錢大哥則稍稍滯後於我們,往他身前挺劍刺去。

和我們昨晚商議的一樣,全力搶攻,先發制人。

蒙面之人反應極快,不等我們及身,他的身子已往後急退,停住之時,右手已握了一把劍來。

何有道夾在我們當中,便身子一低,蹲了下去。

我和秀盈繼續持劍左右搶攻,不給他有停下的間隙,錢大哥則配合我們的圍攻之勢,看準時機出劍。

那蒙面之人全力守住左右門戶,我手腕一抖,劍尖方向微變,刺他左邊腰下。那蒙面之人的劍法也如他的反應一樣快,一瞬之間,先格住了我這一劍,又擋住了秀盈的劍招,我暗暗吃了一驚,這人劍法之快,不在我之下。

這一驚之下,我接著進招,手上的劍便慢了一點點,那蒙面之人竟然從這一絲間隙當中抓住了機會,朝著秀盈反攻了一劍,攻的是秀盈的右手手腕。我此時進招已然收不住,還好錢大哥看出了蒙面之人反擊之勢,使劍從下往上撩那蒙面之人的劍,那蒙面之人便放棄反攻,回過劍來防我。

我心下稍許平復了些,劍便又快了起來,此時已能讓那蒙面之人沒有間隙出劍反攻了。

如此搶攻數十回合,我們三人已把那蒙面之人圍在當中,只見他周圍的圈子越縮越小,可見我們的攻勢便更加容易了。

錢大哥也知道我們已佔上風,便使出峨眉劍法中引字訣,試圖用自已的劍去帶蒙面之人的劍,想要讓他的劍停滯下來。

哪知道當錢大哥的劍碰到蒙面之人的劍時,卻被他的劍帶了過去,錢大哥吃了一驚,急忙鬆手撤劍。只聽得蒙面之人喝了一聲,錢大哥的那把劍在空中被蒙面之人的劍身震斷,斷成了幾截,但卻帶有一股勁力,分別射向我們三個。

我們都躲了開去,卻聽見一聲哀嚎,一截劍身射中了蹲在地上的陳有道。

錢大哥沒有了劍。我們的合攻之勢也被破了。

我想我們還是得繼續搶攻。

秀盈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們同時出劍,繼續搶攻,但我心下明白,我們的攻勢已經不如之前那般迅猛了,如此耗下去,時間一長,只怕要反受其害。

我更為吃驚的是,那蒙面之人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劍招絲毫不見減緩之意。

先前我們十招之內他能反攻一二招,現下他已能反攻三四招來。秀盈練劍時日不長,搶攻持續越久,她便會越累,此時她的攻勢已然慢了下來。

我擔心秀盈招架不住,便在搶攻當中,時不時地回劍護住蒙面之人攻向秀盈的劍招。

我心裡也不由地焦急起來了,這蒙面之人的劍為什麼這麼快?更為糟糕的是,我發現他反攻的那幾招裡,他的劍法隱隱之中還有孤元劍法的劍義?

以快打快,唯快不破。

秀盈左肩還是吃了一劍,登時鮮血直流。

我護住秀盈退了出去,錢大哥接過念雲劍,上前與我一同對付蒙面之人。

數十招一過,錢大哥左右大腿中劍,癱倒在地。

“葉兄弟,錢大哥盡力了。”錢大哥喪氣道。

我無暇接話,急攻幾招,讓蒙面之人遠離秀盈和錢大哥。

雖然我逼得他退了幾步,但我看得出來,他腳下功夫不見停滯,加上他劍招仍舊不老,揮灑自如,顯然他還有餘力。

而我恐怕已經是身體的極限了。

我從未如此搶攻,也從未和人對過這麼多招,更沒見過劍法這樣快的人。不對,天清門的杜易行的劍法也很快,而且杜易行的劍法和他似乎有些相似,莫非這人是天清門的人?

我挺劍直刺,算得上是我最精進最快的一招了。

一劍刺出。

那蒙面之人對著我也是一劍直刺,和我一樣快!

我不想躲閃了。

他竟然也不躲閃。

那就看看是誰的劍更快!還是一樣快!

我不自覺地伸出了左手去握他的劍身,他也伸手去握我的劍。

一陣疼痛從我的左手襲來,我的左手鮮血直冒,我想他的劍應該在我手中割了很長的一道口子,但為什麼他的劍突然停住了?我雖然抓住了他的劍,但他的劍應該是和我一樣要繼續往前刺去的。

我看向他,只見他也是伸手要去握我的劍的姿勢,但他左手五指卻不見了!五根指頭連線著一部分的手掌掉落在地。

而我的劍繼續前刺,刺中他的右邊胸口。

他伸手去握我的赤衝劍時,因為赤衝劍鋒利無比,直接割斷了他的手掌,連同五指。

我想我並沒有真正贏他,我能刺中他是因為我的赤衝劍!

我的赤衝劍刺穿了他的右胸口,他仍然站在原地,眼神中的寒冷似乎結成了冰,雖然聽上去更加寒冷了,但我再也感受不到那股寒意了。

“你為什麼要害我師父?”

我緩過神來,全身發抖,對著接近死亡的他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