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平安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哥哥葉金寶站在床前。
“哥，謝謝你照顧我。”
葉金寶撓撓頭，感覺莫名其妙的。這幾天他並沒有來衛生院，父親一肚子火氣揍得他屁股痛了好幾天呢。
葉平安繼續看天花板了。
葉金寶拿起水杯，用手試了試溫度，把弟弟扶起來，喂他喝水。
“我來接你回家。哦，說錯了，是接你去楊姨家住。”葉金寶又撓撓頭，因為夜裡弟弟偷偷溜出去，他又被葉大年給揍了一頓。
白天他要上學晚上還要帶弟弟，挺累的，他也想好好睡覺的，弟弟出去上個廁所都能迷路，他還能咋整啊。
葉金寶也奇怪，以前從來不知道衛生院的楊醫生跟他家是遠房親戚，逢年過節也從來沒走動過。
忽然就多了一門親戚，兩家其實離得不遠，隔了兩條馬路。
弟弟生病住院的第二天，楊姨就帶著小丫頭上門了。
那天，小雪那丫頭脆生生地對自家老孃喊了一句“乾媽”，把葉金寶給驚著了。
然後，那丫頭就大大方方地坐在餐桌前吃起了紅燒肉，還一個勁兒地問：“寶哥你怎麼不吃啊。”
葉金寶後來悄悄問老爸，老媽是不是經常把好吃好喝的都送去楊姨家了。
喝完水，葉平安就下了床。
“哥，揹我。”葉平安伸出了雙手。
葉金寶把弟弟扛在了肩上，讓他揪著自己的衣領，往外走。
李英蘭虎著臉說：“么兒你下來！都多大了還騎你哥哥脖子！”
葉金寶正在長身體的發育期，葉平安壓著他的背都彎了。
“大年，你來背。”
父親的後背很寬厚，葉平安聽著父親強有力的心跳聲，忍不住想摸摸自己的胸腔。
“別亂動哈。”父親雄厚有力的男聲。
這時候還是上午，天氣晴朗，葉平安趴在父親背上，可以看見遙遠的雪山。山頂皚皚的白雪，下面有一些黑點在挪動。葉平安認為那些就是電影中的羊群和牧羊女。
有一條河流雪山深處蜿蜒而來，經過了草原和戈壁荒灘，千迴百轉，經過小縣短暫停留，形成了戈壁灘上的一個綠洲，而後緩緩地流向遠方。
葉金寶跟弟弟說起過這條河，甚至攛掇四歲的弟弟跟他一起去河裡洗澡。自然，他跟弟弟嘀嘀咕咕的話語又被敏感的母親聽到了，這一次金寶面臨的是混合雙打。
“爸，你有空可以帶我出去玩嗎？寶哥只會帶我去野地裡翻跟頭。”
葉金寶在一邊翻白眼。他討厭弟弟的惡狀，但是又覺得弟弟只是什麼都不懂，還需要他好好調教。
“好的。”葉大年回答，他覺得自己跟這個孩子的交流確實太少了。
“以後要小雪陪你玩。”李英蘭適時開口。
葉大年則皺起了眉頭。
楊雪瑤一直對他有成見，也從來不來他家裡。甚至，楊雪妖禁止小雪跟葉平安接觸。
她應該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這一次，李英蘭也是沒辦法了，葉平安沒人照顧，她才求上門。
以她的性子，平時哪裡會去求人幫忙。有一次，葉金寶跟鄰居家小孩一起溜冰，冰刀劃破了小孩衣服，對方父母拉了一幫人來鬧事，父親不在家，母親李英蘭直接抄起菜刀去拼命。
楊雪瑤跟她是姐妹，她才去找楊雪瑤幫忙。只是，楊雪瑤不喜歡葉平安，李英蘭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到了楊雪瑤家門口，葉大年放下葉平安帶著金寶就走了。
楊雪瑤在家裡等著，小雪則躲在房間裡，扒開門縫偷瞧。
葉平安做了個鬼臉。
李英蘭頭一次見到么兒這麼鬼靈精巧的，笑了笑。
楊雪瑤很無奈，說：“小雪，你出來。”
小雪出來大大方方地說：“乾媽好，哥哥好。”
葉平安看了看母親。
“她比你小一歲。”
“哦。”
小雪攤開手問：“我喊哥哥了，禮物呢？”
葉平安從口袋了翻了半天，掏出一顆奶糖，放到了小雪手裡。
小雪撇撇嘴不太滿意，還是收下了。
小雪在家裡也是一個人玩耍，不過她明顯比葉平安乖巧許多，至少不會莫名其妙的跑到房頂上去。
李英蘭走了，楊雪瑤也上班去了。
留下兩個小鬼大眼瞪小眼。
“我叫葉平安，你叫什麼名字？”
“不能告訴你。”
“為什麼？”
“你長得太醜。”
小雪搬出了很多連環畫跟他分享，葉平安坐下來一起看。
很快他就坐不住了，小姑娘看的連環畫跟他的愛好完全不一樣啊。
葉平安站起來，眼睛滴溜溜亂轉。
窗臺上擺著幾個用醫院一次性輸液管編織的小動物，有小鹿和小羊，他上去擺弄。
“別亂摸！你的手髒兮兮的！”小雪瞪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看連環畫。
“這是什麼動物？”葉平安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拿起了一隻奇怪的動物，像是馬但是長了一雙翅膀，額頭上鑲嵌了三顆小玻璃珠象徵著三隻眼睛。
小雪掃了一眼說：“會飛的馬。”
葉平安一臉懵。他偷偷的把飛馬往懷裡揣，小雪裝作沒看見。
葉平安出了屋子，興高采烈地往外跑。
“砰”的一下撞在了一堵牆上，他揉揉腦袋，順著牆根走了一圈，找找院門。
楊家的院子有這麼大嗎？葉平安轉悠半天沒找到出口。
這是什麼鬼？
葉平安看看院牆，光溜溜的，估計不好爬。
“哥哥，別費勁了，回來吧。”
他垂頭喪氣的回到了小屋。
“來，我們下跳棋。贏了我，我們就出去玩。”小雪招招手。
下午放學以後，葉金寶來接弟弟。
葉平安看著金寶就這樣走進了院子，很奇怪。他看看小雪，小雪眨眨眼。
“哥，以後我還是回自己家玩吧。我一定乖乖的。”
“好啊好啊，那我到你家去玩啊。”小雪很興奮地說。
葉金寶撓撓頭說：“別，千萬別，我會捱揍的。”
葉平安隔三差五的生病，動不動就暈倒。楊雪瑤給他配了專用的藥和針劑。
白天發病的時候，小雪就會去找媽媽回來幫忙，夜間則是葉大年揹著他去衛生院。
很快就到了六歲，葉平安要上小學了，他的身體看起來沒什麼大毛病，葉大年夫婦倆終於鬆了口氣。
葉金寶則去了外地讀初中，住校，週末騎腳踏車回家，兄弟倆見面的機會少了很多。葉金寶貌似正經了很多，不再給弟弟講那些亂七八糟的鬼怪故事，開始教弟弟下棋，額，走獸棋，據他自己說只有走獸棋才有可能贏班上的女同學。
葉金寶開始有了自己的狐朋狗友，對弟弟的照顧自然少了一些，不過晚上還是摟著他一起睡覺，早上也會帶著他一起去跑步，偶爾也會在弟弟身上實驗一些武術招數或者氣感什麼的。
“葉平安，記住了，如果在學校裡有人欺負你，回家告訴哥，哥替你去教訓他們。”
葉平安想了想，搖搖頭。
他雖然身體不好，但是爆發力很強，他曾經把一個欺負他的胖子過肩摔扔在了地上。後果就是他脫力了，死狗一樣被小雪拖回家。
葉金寶覺得有些鬱悶，弟弟不太愛說話，自然交不到什麼朋友。他說：“你要是個女孩子就好了，長得這麼俊，這小臉白裡透紅的。哎，我還是喜歡妹妹。”
葉平安長得秀氣，這個年紀的小正太，漂亮臉蛋還是招人喜歡的。他不喜歡說話，見了大人不像其他小孩那樣說一些討喜的話，但是學校裡的老師就喜歡這樣的。
班主任很喜歡他，特意還安排了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坐他同桌。
巧了，就是小雪。
小雪因為很聰明，所以提前一年上小學了。這是李英蘭說的。
你是嫌我笨嗎？葉平安不服氣。
老師說：瓷娃娃就要湊一對兒才好看。
瓷娃娃小雪一反常態，在學校裡很安靜很柔弱。
此刻小雪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他身邊，大眼睛不停地衝他眨眼。看了一會兒，她開啟自己洋氣的文具盒，拿出一個橡皮遞給他：“你怎麼不理我啊。嗯，我再也不說你長得醜了，這個送給你啊，我的禮物。”
要送禮物嗎？瓷娃娃葉平安愣了半天，從她的文具盒裡拿起她的卷筆刀和鉛筆，咯吱咯吱把鉛筆削尖了，放回她的文具盒，幫她把文具盒扣上，說了聲：“我幫你削了鉛筆，兩清了。”
女娃娃瞪大了眼睛看著葉平安，心裡默唸著：這是我的鉛筆我的卷筆刀我的文具盒……
葉平安很聰明地拉過來他的課本，看清了封面上的名字：楊雪凌。
上學之後，楊雪凌對他的態度好多了，沒再吵過架。
兩個孩子平時不怎麼說話，上課時候就揹著手規規矩矩聽課偶爾說說小話下課了則黏糊在一起，葉平安會幫她削鉛筆指點她寫錯的字，偶爾會幫她完成美工作業，下課了會一起看連環畫。
授課老師看見兩孩子上課時候互相借用文具，你來我往小動作不斷，也不太管，小孩嘛，尤其是漂亮小孩。這倆孩子很聰明，課程一點就會，性格也溫和，從來沒見他們跟同學們吵過架，老師更喜歡他們了。
放了學，各回各家，也只是週末的時候，楊雪凌會去葉平安家裡玩。
“我是來看乾媽的。”
“哧，你就是來騙吃騙喝的。”
葉平安看著楊雪凌滋滋有味地啃著排骨，心裡忿忿不平。
葉金寶跟弟弟打過招呼，小雪是單親家庭家庭收入並不好，要照顧一些。不要老是惦記著排骨和紅燒肉什麼的。
葉平安的身體還是不太好，大病沒有小病不斷，最慘的時候是連續兩天發低燒，屁股上肌肉注射到處都是針眼，都腫了。
不過，病上兩三天打打針就會自然痊癒了，好像也沒什麼後遺症，答覆們也搞不清楚原因。父母也就習慣了，隔三差五去學校衛生室打針吃藥，隔兩個禮拜就把他往衛生院那裡送，有楊雪瑤在，也讓父母心裡踏實一些。
說起來，楊雪凌的媽媽就在衛生院上班，葉平安的針藥依舊是她親手配置的。
幾年同窗加蹭飯的友誼，這麼相處下來，楊雪凌對葉平安在學校的經常遲到偶爾缺課已經習慣了，一起吃飯的時候也故意謙讓了，只是楊雪凌經常童言無忌地問他：“你是不是跟老天爺有仇？他這麼折騰你。”楊阿姨呵斥楊雪凌：“別瞎說，你也有生病的時候。”
那之後，每次從學校衛生室打完針，葉平安總是低著頭沉默不語，年幼的他已經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給他的惡意。
“報告！”打完針，他回到了教室，習慣性地喊著報告，授課老師習慣性地點頭示意他進來，然後繼續講課。
楊雪凌習慣性地會遞給他一顆大白兔奶糖安慰他。他會習慣性地接過去，然後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然後習慣性地裝模作樣地聽課實則在發散思維胡思亂想，然後莫名其妙地在考試中取得令人羨慕的好成績。
領居家的長輩警告他說，吃糖這個習慣不好，但是葉平安也很無奈，就當陪著小女孩一起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