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午的時候,小濤和平時一樣喂好了豬,然後洗了洗手準備和姐姐生火做晚飯。

“小濤,你先做著,我查一下成績,應該出來了。”小璐說到。

“嗯,我來做,我一個人能行。”小濤回到,這全家人的晚飯對於他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小璐點進了成績查詢系統,她心驚肉跳地輸好了自已的登入資訊,點選了確定之後,默默地在心裡祈禱著。

很快,手機螢幕上便彈出了她的名字,成績和總排名,一瞬間,她熱辣辣的眼睛終於看清楚了自已的成績和排名——全縣第五名!

天啦,她真的考上了!

瞬間,她激動地大笑了起來,眼睛裡也忍不住流下了幸福的眼淚,她成功了,她終於靠著自已的努力改變了自已的人生道路,終於逃脫了那種打工和漂泊的悲哀生活……

小濤也為這個訊息激動不已,她誇讚姐姐的厲害,同時也為這個家感到自豪,姐姐為這個家又贏得了一份真正的榮耀!

當父母都知道這個訊息後,父親再一次流下了開心的眼淚,而母親的臉上也終於露出了笑容。

兩三天之後,整個尤家村便傳遍了這個訊息,都在傳揚小璐要去縣裡上班了,和兩年前小濤考上大學一樣,村裡人又都表現出了各種各樣的心態:羨慕,嫉妒,不可思議,等等等等……

海霞和其他女孩子知道以後,心裡終於蔓生出了無比深沉的懊悔,因為小璐在不斷地閃耀著光彩,脫俗於這片貧窮的土地,而她們卻接受了平庸的命運,逐漸被生活無情地淘汰。

幾天時間過去了,人事局的錄取通知下來了,因為全縣只招收前十名,小璐自然就被錄取了,而且小璐的工作地點就是——樓山縣縣政府。

年邁的奶奶聽見自已的孫子要去縣政府上班了,也是忍不住的高興,在村裡和其他老人整天議論紛紛。

今天,尤元奎在家擺設了酒席,前來送行的人有蕭蕭的父親尤世虎、二爸尤世龍、村支書尤富貴和很多親戚朋友們。

“元奎啊,你們兩口子是真有本事啊,兩個娃都有成就了,這在咱們村兒可是很少見的哦。”村支書尤富貴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就是,兩個娃娃都給你爭氣,一個上大學,一個在縣政府上班,這給你們臉上爭了大光了。”尤世虎說道。他這兩天剛剛回村,也正好趕來參加酒席。

“要我說還是這倆娃聽話,懂事,靠自已的力量改變著自已的未來,小濤就不說了,就說小璐吧,全縣上千人競爭一個崗位呢,她居然能考到前幾名,多厲害了。這種考試,人人都想往裡鑽,可以說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呢,多麼不容易啊。”小濤的表叔一邊吃菜一邊說道。

“就是,娃娃們不容易啊!這社會競爭壓力這麼大,像咱這黃土旮旯兒裡的人能進入縣政府工作,這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

人們七嘴八舌地都在誇讚著尤元奎一家人,人們似乎忘記了他家有多窮,生活多艱難,可就是這樣一家人,在村裡卻獨樹一幟,總是能在關鍵時刻給人一種驚喜,而像生意人尤世虎和村支書尤富貴,多少已經被人們所淡忘了。當下時代的偏遠農村尤家村裡,隨著小濤和小璐等一批批優秀知識青年給人們迂腐的頭腦不斷地帶來衝擊,人們在崇尚打工的同時,也開始注重起了孩子的教育。

小璐很感激前來送行的人,包括尤富貴,因為富貴總算還是一村之主,他能拉下架子前來送行說明他心裡也很看重村裡的人才。

待客人一一散去,父親和母親的臉上終於見到一絲光亮了。

九月的時候,小濤該去上學了。

姐姐如今進入了縣政府工作,領著一份工資,養活她自已已經綽綽有餘,而他這學期的日子恐怕就比較難熬了。

但是,姐姐小璐始終還是操心著他的生活費,所以每當他兜裡只剩下空空的銀行卡的時候,姐姐都能第一時間給他把那救命的錢打過來——她完全代替父親在供自已上大學。這使他在心裡深深地感恩著姐姐,感恩有這樣一個理解和疼惜他的親人。

開學兩週後,尤小濤如以往一樣繼續著平淡的生活,就在這個時候,姑姑給他打來了電話:

“小濤,你在上課著沒?我在你學校門口了。”

“啊,姑姑你來啦,你等著我來了。”

尤小濤快步朝校門口跑去。

只見遠處,姑姑手裡提著一大袋水果和肉食,正在那等著尤小濤。

“幹啥著呢在?”姑姑笑著問道。

“自已看看書。”

“怎麼不去我們那裡了?你姑父還在問你呢,說你開學了沒有。”

“我怕麻煩你們嘛,上來就直接來學校了。”

“麻煩啥呢,自已的孩子。看,我給你帶了好多好吃的。”姑姑遞了過來。

“啊,這麼多,謝謝姑姑,嘿嘿。”

“這麼好的小夥子可不能餓壞了,哈哈哈。”在姑姑眼裡,小濤永遠是一個聽話的孩子。

“還有生活費沒?我這次給你多給一點錢。”姑姑從兜裡掏出了一沓錢。

“我還有,姑姑,姐姐給我給呢。”小濤趕忙謝絕。

“你姐姐剛剛上班,也需要花費,你爸爸受傷了,現在又沒辦法掙錢,我們後來才知道的,你們都沒告訴我們,前兩天一個老家上來打工的老鄉說了我們才知道。這三千塊錢你先拿上,好好學習,好好吃飯,不夠了我後面再給你送來,姑姑在這兒呢,別怕!”

“姑姑,我……”

“你和小璐都很爭氣,我和你姑父臉上也有光,我們店鋪旁邊那幾家人,每天都在嘰嘰喳喳互相攀比呢,說誰家的孩子學習有多好,她們問我的時候,我說我的侄兒在這榆州理工大學呢,她們立刻就不說話了,哈哈。你每次來我們家,走了之後她們也問我,說那個小夥子看上去精幹啊,我就說那是我親侄兒。”

“姑姑,你和姑父掙錢不容易,我不能再要你們的錢了。”

“沒事,我們都是大人了,能掙錢呢,你現在還是學生,幹什麼都需要錢,等你以後工作了,姑姑就不給你錢了。你就像我們的兒子一樣,將來我們腿腳不靈活了,還要靠你養活呢,哈哈。我就先走了,週末了就過來,我給你煮你愛吃的火鍋,趕快回去看書去吧,把飯吃上啊,不要和人打架,有人欺負你就告訴我,走了……”姑姑一邊走一邊叮囑,逐漸消失在了人群中。

尤小濤看著如此疼愛自已的姑姑,心裡溫暖無比。他想,以後無論怎樣,都要好好報答她。

九月過了,十月過了,大學的日子依舊平淡而孤獨,儘管有那些熱情舍友的陪伴,但每個人畢竟也有自已的事情呀。所以說,他的靈魂和思緒終究還是孤獨的——一個人在空蕩的教室裡學習,一個人在安靜的角落裡背書,一個人在去看望姑姑的遙遠路途上坐公交,一個人在繁華又擁擠的商業街輾轉購物……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只不過隨著學校課程和學業的增多他必須要考取很多證件,比如計算機二級、英語四級、CAD、駕駛證等等,因為別的同學都在努力,他也不敢怠慢,他也怠慢不起。

到了這時候,舍友每人都已經有了一臺自已的膝上型電腦,而他沒有,要知道一臺普通的膝上型電腦至少都要三四千塊呢,他哪有那麼多錢,如今姐姐和姑姑幫他解決了吃飯問題已經謝天謝地了。但這幾個舍友都很好,每次老師在電腦上佈置作業的時候舍友都會慷慨地借給他用。

在一個人背書的時候,他除了背那些必考的專業課本以外,在空閒時間他也會翻開很多散文集來打發時間,偶爾也會有感而發,寫一些心得。

就這樣,他在班上很多人眼裡便成了一個文藝小青年,他經歷的越多,思考的東西就越多,比如:無法觸及的蕭蕭,嬌柔善良的瑞雪,在外漂泊的文輝和金柱,在家可憐度日的大亮和小良。而尤小濤也就像他自已說的:“我不能停下手中的筆,就像我不能停止思考生活一樣。”

他覺得文字可以抒發他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感情,它甚至像一種無形的陪伴,每當他內心痛苦的時候它都是自已最忠誠的傾聽者,他也就習慣了在深夜的檯燈下對它傾訴……

不過,不管他的大學生活多麼清貧,只要他一想到自已能夠在這麼明亮的教室裡讀書和學習、在這麼溫暖舒適的宿舍裡看書的時候,他就又會產生出一種無比幸福的滋味。是的,有大學上,有書讀,還有什麼能比這更美好呢?相比於文輝和金柱,他不知要幸運多少了。

在這樣美妙的年齡裡,男生和女生的心裡其實都已經開始注意起了身邊的異性,他們早就過了那個青澀的年齡,逐漸開始憧憬起那浪漫的愛情。現在,每個人的心裡都希望出現一個自已心愛的人,包括舍友王斌,他已經暗戀上王雪了。

尤小濤也不例外,他唯一的缺憾就是始終沒有一個自已的女朋友,因為瑞雪畢竟不是啊,他對瑞雪只能是無盡的思念,這樣的思念就像把刀一樣一直在折磨著他。

而現在,他唯有等待瑞雪,等她回來點亮他那灰暗的愛情世界。現在的他最大的情感寄託就在於她,他只希望瑞雪最後能和他走到一起,那麼他此生也足矣。

“這大學生活也實在是無聊,你說有個女朋友多好。”王斌躺在床上,沒精打采地說道。

“嘿,你不是喜歡我們班的王雪嗎?去追啊,還一天到晚給人家幫忙做生意。”高政說道。

“唉,我沒那個勇氣,不像你,膽兒那麼大,臉皮那麼厚。”王斌翻了個白眼兒說到。

“我說你啊就是單身狗的命,喜歡又不主動,永遠不敢邁出第一步。”

“阿斌,你急啥,這才大二,有的是時間和機會。”劉天宇一屁股坐在王斌旁邊說道。

“我說你呀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你倆倒是有女朋友,就我和小濤沒有。”

“哎——,告訴你們,我有女朋友了啊!”正在看書的尤小濤轉過身來反駁到。

“你有女朋友?”

“真的假的?”

三人一個個露出了震驚的神色,小濤這才緩緩拿出手機翻出了瑞雪的照片讓三人看了看。

“喔,漂亮!”

“嗯,好看!”

“嘿,不錯不錯。”

三個人面露奸笑,小濤臉上一紅說到:

“別看了,看你們一個個那表情。”

“人呢,現在在哪呢?”

“她呀,在一個很遠的地方打工著呢。”小濤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了多少笑容。“我們兩個家離得近,她就是我們旁邊村子的。”

“我說小濤,看不出你平時溫文爾雅,原來早有打算啊!哈哈哈哈。”

尤小濤沒再說什麼,他就像瘋了一樣始終想著瑞雪就是自已的女朋友,他這是在安慰自已孤獨的心。

他也不明白,為何他的大學生活總是這般模樣,就目前來說,其他現實問題都不是最苦惱的,只是愛情,為何總是讓他承受這深深的思念之苦?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一個人能有多少青春歲月呀,一個人在這段時光裡又能遇見多少心愛之人呢?而偏偏他的大部分美好時光,全部都在思念自已心愛的女孩,大一時思念的是蕭蕭,現在大二了又是瑞雪,呵,總之沒有一個是完美的。

南方,一家規模宏大的拔絲廠……

金柱和文輝正汗流浹背地在生產線上幹著重活,他們站在剛生產出的鐵絲圓盤前汗如雨下,滿目淒涼。

文輝出門之後來這裡找到了金柱,這裡有幾個老鄉,文輝也只好跑到這裡來。

這時節,南方的廠棚悶熱難當,再加上鐵絲大件的溫度,這雙重的燥熱便肆意地炙烤著他們憔悴而年輕的軀體,讓他們內心深處對生活充滿了無盡的失望和感傷。

他們每天上班必須自備一大桶飲用水,否則這樣的環境會使他們的身體嚴重脫水。

他們的手指因長期勞累而變得粗糙焦黃,頭髮因長期的炙烤也變得乾枯而毛躁,臉上的面板也更是因為長年累月的汗水沖刷已泛起了白霜。

外界的燈紅酒綠和車水馬龍與他們沒有一點關係,在這繁華大都市邊緣,他們只是一個個普通的生存者,來自偏遠的小山村,沒有任何利已條件,沒有任何閒情逸致。他們必須付出真誠的勞動,這可以安慰他們的心靈,因為他們是用自已的汗水掙著每一分辛苦錢。

“離冬天還有很長時間呢,說實話,我是真的堅持不住了,唉。”文輝擦了擦臉頰上的汗水,坐在休息室的地上說道到。

“有啥辦法呢,工資還沒發,我這個月連買菸的錢都沒有了。”金柱也嘆氣著說到。

“要不咱們休息幾天,去四處轉轉,這大城市旅遊的地方可多著嘞。”

“嗯,也好去看看姑娘啥的。”金柱兩眼泛著光,一說到要請假休息,他立刻來了精神。

不過文輝說完這話又立刻打消了要請假的念頭,因為他上幾個月的薪水一部分自已花上了,還有一部分寄給了瑞豔,因為她沒掙下什麼錢,文輝只能把錢給她打過去。

“唉,還是算了吧,再堅持堅持,把這個月上滿,下個月再休息。”文輝說道。

金柱垂頭喪氣,也只好繼續堅持幹活了。

廠子裡的悶熱依舊沒有降下來的意思,機械裝置的轟鳴聲,鋼鐵零件的吵鬧聲,還有烘烤著他們的一盤盤鋼筋鐵絲……

而正當他們在休息室休息的時候,一個看上去肥肥胖胖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的帶班,負責監管他們的這條生產線。

文輝和金柱迅速走回到自已的崗位,開始手忙腳亂地忙活起來。這帶班看上去一副盛氣凌人之相,一看就不是善類——這回夠他們兩個受的了。

果然,那帶班看見金柱使盡了渾身力氣也抬不動那一捆盤圓的時候,便直介面出粗言在一旁大罵了起來,其他生產線上的人也朝這邊看了過來——當然是看熱鬧的心態。金柱膽子較小,從小到大都是沉默寡言的人,他那單薄的身子不像文輝那麼健碩,當然也就沒有多少氣力了。

被大罵一頓的金柱一邊幹活一邊流著眼淚,他那委屈又可憐的淚滴掉落在熾熱的鐵絲上的時候,便瞬間被高溫蒸發殆盡了。

這就是文輝和金柱的工作環境,也可以說是他們的生存環境,如此沉重的體力勞動,促使他們在精神和意志上已經開始動搖和逃避了,他們是多麼地羨慕正在明亮舒適的大學裡讀書的尤小濤啊。可是到現在為止,他們仍舊對自已當初輟學的決定沒抱有太多的後悔之意,或許他們從根本上已經習慣和接受了這種生活,也就這般任由生活來裁決他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