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徐看起來是那種極溫柔極和順的女孩——脖頸稍微向前傾，使她跟傲慢驕傲或者執拗倔強絕對不沾邊兒……
她毫不掩飾自己的快樂和幸福，課堂上，她時不時地地被學生逗得笑出聲來，“呵呵呵……”
或許，被她的快樂和溫柔感染，這幫十歲左右的孩子，還真沒有一個給她搗蛋的。
和小紀那個班一樣，這幫娃娃也都活潑聰明——正常的小孩，哪有笨的？！
他們在智力上就算有什麼差異，你在一節英語課上根本看出來。
你只看見他們個性不同。
這個班大約三十個小孩——比起六七十人的普通班來，30個真算小班了！
每個孩子能有很多次的提問機會。
在這裡，小徐只要叫到每一排或每一列的第一位，那麼，那一排或那一列立刻就挺直身子，預備著輪到自己——“Next！下一位！”
每一個孩子都被充分注意到——你就是必須注意他！小孩子就是為你學的！他會因為喜歡你而喜歡這一門課，為了討你喜歡而好好表現，好好給你寫作業，儘管他覺得他已經掌握了，還有點兒懶得寫！
……
蘇宛如有個女同學，大學畢業後回到高中母校教歷史，第一件事就是找當年那個化學老師算賬。
“老師，整整三年你都沒提問過我！
“哦？我，我以為你不喜歡被提問……”
哪能！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渴望被老師注意！哪怕是最怯懦最內向的孩子！——
“老師，你理理我！”
現在蘇宛如敬畏地看著前面那個三尺講臺——它是神聖的，也可以是神奇的！
從那裡，你看呀，三十雙眼睛！三十雙眼睛的後面，是怎樣天真無邪的世界？
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就像一張白紙兒一樣……你能塑造他們的三觀，塑造他們的人格，故而你可以，你可以深刻地影響他們的未來！
教小孩兒多麼好——多麼神聖的工作！
……
蘇宛如忽又想起當年在金河師大學音樂的一個男同學說過的話：
“我可不想當老師，老師這職業，對男人來說，太平靜了……幹到頭不過是校長……”
那麼，在小學這樣一個女老師佔80%的機構裡，99%的校長是男老師，這說明男人天生熱愛權力麼？
為什麼女校長少？
或許是因為男人更喜歡權力，或許因為這個社會本來就存在性別歧視，不過，或許更重要的是因為，女老師更容易滿足。
幸福的課堂，幸福的家庭，聰明的學生，有出息的孩子——從精神的層面，從知識傳承的角度，學生也是自己的孩子——女老師可能就感到很滿足了。
像我，只要帶好萌萌，只要給學生上好課，別的什麼也不想！
可是這兩者之間的衝突，怎麼辦呢？
蘇宛如心裡又一陣發緊。
偷偷看了看教室牆上的表——三點四十。
沒事。四點下課，回去接孩子不算太晚。
我已經跟萌萌的老師說好了，叫她下班之前，把萌萌和全託的小孩放在在一起……
那麼，讓萌萌周託全託呢？——很多父母是這樣乾的。
不行！門兒也沒有！
我一天不見萌萌也不行！我必須每天看到萌萌開心地笑，聽萌萌唱歌，聽萌萌嘰嘰呱呱地說話！
四歲的孩子，表達欲已經很強，就渴望有人聽她說話！
蘇宛如每次聽到有人建議她送萌萌全託，就想發瘋……
……
回到市裡，再倒車……不知不覺天黑了。
下了公交車，蘇宛如一路跑著來到藍天幼兒園，衝進門去。
曹老師看見她，開玩笑說：
“剛才我還逗萌萌呢，我問她，你媽上美國了麼？”
曹老師很好的心情，一點也沒有顯得不耐煩。
蘇宛如一疊連聲地對曹老師又說謝謝，又說抱歉，感激地不知說什麼好。
曹老師對蘇宛如表示理解。
“沒事沒事，過幾年就好了……我兒子現在上初二，就什麼也不要我管，我要是過問，人家還煩哩……”
曹老師是蘇州人，南方口音很重……蘇州人多好啊！
這幾年，市裡來了一波又一波蘇州人，有的搞教育培訓，有的搞房地產……哎呀來不及聊了。
萌萌擺擺小手跟曹老師說完再見，蘇宛如抱著她下了教學樓那高高的臺階，回家去。
大街上，華燈初上，已經是萬家燈火。
蘇宛如把萌萌放下，喘口氣兒。
孃兒倆說著話，慢慢地走。
“媽咪你為什麼這麼晚來接我？他們幹什麼幹什麼都叫我在一邊看著……”
萌萌終於有機會抱怨了——她撅著小嘴，很不高興。
“哎呀，寶貝兒，那你願意幹什麼幹什麼都在幼兒園裡嗎？你晚上要是不回家，媽媽會想你，想得睡不著覺，怎麼辦呀？”
萌萌破涕為笑，“哈哈哈……”
“媽媽在找工作呢……”
“那你找到了嗎？”
蘇宛如怔了幾秒鐘。
嗯？我找到工作了麼？如果說找到了，那我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呢？
“媽媽也算是……找到了吧……教小學英語……”蘇宛如思索著說。
“啊，那你明天還得這麼晚來接我麼？”萌萌十分擔心地問。
“不是……明天媽媽去別的學校聽課……是這樣的，媽媽要想當老師，得先聽別的老師上課，跟別的老師學習……”
“那你為什麼去那麼遠的學校聽課？為什麼要去那麼多學校聽課？”
“為什麼？因為……那些小學裡的英語老師，是媽媽所在的這個學校派的…………媽媽多多聽課，是為了博採眾長呀……”
“博採眾長是什麼意思？”
“博採眾長的意思就是……”
忽然萌萌大聲喊道：
“園長老師好！”
蘇宛如回頭一看，原來是趙冰園長！
趙冰似乎跟她同歲，結婚了，但是還沒有孩子。
“哎呀，園長好辛苦！園長也是才下班回家嗎？”蘇宛如心存感激。
萌萌去年四月份剛入園的時候，光哭，趙冰園長還抱過她呢。
“喲，萌萌寶貝兒，真有禮貌！是呀，園長老師也才回家呢……”
“那園長您每天都是這麼晚回家嗎？”
“對，我每天都是這個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