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時候,小宮女陪著秦媔剪了窗花,也算是打發一下煩悶的日子。自攝政王妃來她閣中胡鬧已經過去了七八日了,她還能隱隱的看見秦娘子的臉上有巴掌留下的痕跡。

她萬萬沒想到攝政王以前娶的那個王妃便是她,更沒想到她懷的孩子是攝政王的,小宮女不覺得是秦娘子在品性上有什麼問題,至少她是在宮中這種幾乎是權勢卿天的地方長了一兩年。

像她這樣的小宮女,宮中任何有點權力的奴才都能來逼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更何況是攝政王對付秦娘子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簡直是手到擒來。

秦媔見她低頭剪一下又抬頭望著她,旋即笑著問:“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

“奴婢是替娘子打抱不平,那種飛揚跋扈的人,怎麼能嫁給王爺那樣的男子呢?”

秦媔笑著將頭低下搖頭道:“那你覺得王爺應該是怎麼樣的人來配呢?”說完又覺得自己的話醉翁之意,便默然不語,也斂了笑容。

“自然是像娘子這樣的人啊,”她將凳子朝秦媔挪了挪,神秘兮兮的繼續說:“奴婢之前見著攝政王覺得世上沒人比他更好看了,然後奴婢見到您才覺得真是鄙薄得很,原來世上真有比王爺還要好看的女人,怪不得王爺放不下您。”

秦媔驚了一跳,忙止住她道:“這可不能瞎說,如今的王爺是有王妃的.......”

小宮女聳聳肩,朝她俏皮的吐了一下舌頭,“奴婢是想什麼便說什麼,娘子可別說出去.....”她想起那日王妃打小娘子時的樣子便覺著可怕,幸好當時攝政王及時趕到制止了,後面又有林太醫送來的藥。

“林太醫也不錯.....娘子.....”她還想說什麼又想起娘子身孕,便也漸漸閉了嘴。

秦媔一看,她剪了一朵歪七八扭的梅花,自覺在凳子上坐了一早上,肩膀都開始痠疼起來,伸了伸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小宮女忙放下手中的剪子替她捏著背。

揉捏罷,秦媔又吩咐她將筆墨備下,她要繼續抄寫經文。小宮女是真心佩服她如此鎮定,要是她早就受不了了。

秦媔宛然一笑,說這還不算呢,“以前學刺繡那才考驗人,一坐一下午,有時候一針落錯了就要重新開始。那水磨的功夫也是靜靜的才學會的。”

小宮女不得不感嘆,世家女子的不是人人都能當的,“我在老家只消領領弟弟妹妹,然後幫忙煮飯餵牛,後來家下越來越窮便尋著門路將我送進宮來。”

秦媔蘸了墨水,抬眼望她,眉眼彎彎,“你還會做這麼多事呢?這些我都不會。”

小宮女雖然知道是娘子在安慰她,但是也頗為得意,放下手中的墨石,比手畫腳的道:“小娘子見過水牛嗎?就是角這麼大的牛,黑黢黢的。會浮水呢。”

她在胸前抱了一個很大的半圓來概括水牛的角有多大,佔了多少位置。

“沒見過真實的,只是在山水圖上見過,”她將筆擱下,很配合的看著眼前的小女孩說笑。

“這不算什麼,我家養了一隻大黃狗,我娘很喜歡,每日都喂得飽飽的。只是有一日被人偷了,娘懷疑是爹偷去宰吃了,因為那幾晚天天醉酒而歸,口中還有狗肉的味兒,”說得她自己的眼神暗淡了。

秦媔沒養過什麼小動物,不知道里面的感情,不過小宮女接著說出來的話,讓她能切身體會,小宮女說:“那大黃狗還救過我妹妹一命呢,所以我娘特感謝它,我爹卻......”

說起父親,那麼一大籮筐了,可是為人子女不言父母之過,她只是復將筆拿起,繼續抄錄著佛經。

今日的天格外的冷,秦媔寫了幾個字便覺得手腳發僵,小宮女忙給她裝了一個手爐,她們在這裡幾乎樣樣都缺,雖只在正殿後面,但尚宮局總是以各種名義剋扣,平時連最起碼的銀碳都沒有。

小宮女去提過幾次,那尚宮直說內帑銀子沒了,個宮都在縮減開支,難不成光她們例外?可是她回來的路上還看見小太監往貴妃宮中送冬日都能開的各色花。

氣得她想去皇后那邊告狀,奈何被秦媔拉住,她只是慢悠悠的笑著說:“我懷了孕,身子熱,不想烤炭火。”

可小宮女去拉她時卻摸到她手上冰冷,她不想去鬧事肯定是為著她未婚先孕,不敢強出頭。

其實皇后身邊的人都對她客氣的,只是手下有個姓張的有些不對付,秦媔見過那人, 他的身形看著那麼眼熟,想了半日沒想起來。

沒寫字的手有暖爐捂著,寫字的手便沒有,僵得快要將筆握不住,小宮女勸道:“娘子還是別寫了,休息一會兒吧,屋裡太冷了,您去被褥裡捂著,奴婢在灌幾個湯婆子給您。”

秦媔腳也冷得不行,只得聽了話,往榻上去,被小宮女伺候了躺下掖了被角藏住,才出去灌湯婆子。

長這麼大,她從未這麼狼狽缺衣短糧過,在被褥更是瑟縮著瑟瑟發抖,直覺越來越冷。這時小宮女推門進來,頭上肩上帶著些殘雪,秦媔往外看了看,抖著唇問:“下雪了?”

“嗯,好大的雪,幾下就把園子蓋住了。”

她將湯婆子塞進秦媔的被子裡卻看見人還在輕輕的發抖,怔了片刻,忙去她額上一摸,呀了一聲:“娘子的額好燙啊,許是發燒了,我去請太醫。”

說著,便將幔帳放下,出去請太醫了。

秦媔被燒得迷迷糊糊,隱約看見林太醫說話,只聽見了一句什麼“心情煩悶”“整日憋悶”的話,後面便又昏沉沉的睡了過去了。

小宮女送了太醫出去,回來看見榻上的人,她一直伺候著秦娘子,以為她是個冷心冷情的人才能做到時時不在意,沒想到她只是不說而已,原來心中早已鬱結,若不是這次病倒了她還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