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重新回到大殿,原本放置在裡面的那些蠟燭此刻已然盡數燃燒殆盡,只餘縷縷青煙緩緩升騰,最終消散於虛空之中。整個空間被一片漆黑所籠罩,彷彿無盡的黑暗深淵一般,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和恐懼,燈光打過去,就看到林先生還跪在地上。

老黃湊到跟前,發現林老闆整個人顫抖著不停,聲音裡夾雜著哭腔。

“走···走吧···”

三人對視一眼,知道他還沒有恢復過來,老黃也不想磨嘰,抓住林老闆胳膊,說道:“林老闆,咱該走了。”

剛要使勁拽他起來,林老闆便發瘋一般躲著老黃,一邊還拼命的喊道:“不,我不走,我不走。”

聲音裡滿是恐懼,彷彿眼前都是惡鬼圍著他,身子往後移到門扇邊,整個人死死蜷縮起來。老黃讓兩人重新把殿內點亮,俯身蹲在林老闆身旁,說道:“沒事了,都好了,咱可以走了,林老闆。”

可他嘴裡只是不停地重複著:“我不走,我不走,帶她走。”

老黃知道,必須先安撫情緒,否則大夥只能在這耗著,他輕輕捏住林老闆胳膊,說:“好,我們走,我們帶她走。她是誰啊,你告訴我,我帶她走。”

林老闆扭過頭,一臉恐懼的看著老黃,聲音顫抖的說道:“就在菩薩邊上,快帶走她。”

“好好好,我們帶走她,你能告訴我她是誰麼?”

“孩子,我女兒,她來找我了,你們快帶她走。”

老黃心中有了猜測,他知道,林老闆絕非僅僅是被這座寺廟迷惑了心神,他還有自已的心病。

“你慢點說,你告訴我,她怎麼了。”

林老闆抓住老黃雙手,臉上的血絲已經少了大半,哀求著:“帶走她,都是我的錯,你們快···快帶走她。”

“慢慢說,不要急,我看見她了。你告訴我,我去跟她說,然後帶走她。沒事的,慢慢說。”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的錯,我害死了自已女兒。”

隨著林老闆緩緩說出來,大家才知道,那個一直折磨他的心病。

那時正值兩千年初,林老闆的房地產事業剛邁入高速發展的時期。

有一年他在湖南拿到了一塊地皮計劃開發成樓盤。專案初期進展順利,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四月的某天,工地下了一天的雨,雨過天晴,工地重新開始復工。可偏偏這時候腳手架突然一塊滑落,兩名工人隨著架子摔了下來,緊接著周圍一片腳手架也跟著一起脫落,連帶八名工人一同摔落,十條工人的性命就這樣被帶走。然而,這件事卻並未引起什麼大的影響,很快便銷聲匿跡,只有當地少數人知曉。

事實上,類似的事在林老闆這已經發生過不止一次,但這麼重大的事故還是頭一遭。可他憑藉自已過硬的人脈搞通了各方關係,這些事故最終只是透過千把塊的賠款便簡單了事。這次,大家也以為林老闆輕鬆擺平了,即便現在去查閱資料,也無法找到任何相關資訊。

就在事故發生的當月,林夫人生下了家裡的第三個女兒,林老闆很快又沉浸在新生命誕生的喜悅之中。

時間就這麼過了半年,有一天林先生回家,剛進門一個年輕人就從身後竄了出來,還沒來得及躲閃便把他撲倒在地。緊接著,一把刀狠狠紮在了他胳膊上。

林先生拼命叫喊,年輕人一看驚動了其他人,自已一刀又扎偏在胳膊上,慌亂下拔出刀就打算跑。門外聽到聲音的司機趕忙衝了過來,年輕人見狀又轉頭跑向樓上。

此時此刻,二樓的保姆正抱著年幼的小女兒。突然間,林太太驚恐地發現一名手持利刃的人朝她們猛撲而來!她驚慌失措地尖叫著,讓保姆趕緊和她一同躲進房間。

然而,那個年輕人根本沒有給她們機會,徑直衝了過來。保姆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被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刺進了手臂。劇痛襲來,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但與此同時,年輕人卻趁機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孩子,並毫不猶豫地舉刀衝進了附近的一間屋子裡。

屋外所有人都陷入了瘋狂,拼命的砸著門,可還沒等門砸開,屋裡已經沒有了孩子的哭聲。

就聽到年輕人喊著“一命還一命”,隨後抱著孩子的屍體從二樓摔了下去。

事後經過調查,這個年輕人是先前工地遇難的家屬之一。從那之後這個早早夭折的孩子就成了林先生和林太太心裡永遠的痛。

三人聽完講述都陷入了沉默,可林先生急切的需要得到答案,他焦急的拉著老黃說道:“我已經在菩薩面前贖罪了,對吧?你們可以帶走她,對吧?”

老黃沒有回答,在他眼裡,這個男人又和瘋子有什麼區別,他又何曾真的在乎過一條人命?

徐貞看著瘋狂的林先生,說道:“那些工人呢?他們在沒有得到什麼補償麼?”

林先生瞪大了雙眼,說:“工人?我已經賠償他們了,他們還要啥?不對,不對,他們還害死了我的女兒。他們應該補償我,沒有他們我也不會被鬼纏住,沒有他們我也不會這麼難受。”

他那雙眼睛又充滿了血絲,瞪的更加嚇人,說的激動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林先生頓了下,看著老黃,說:“不對,是我,是我害了我女兒。我該做的都做了,她原諒我了,對吧?”

沒等老黃說話,林先生又把手縮了回去,自言自語著:“都是他們害的,不是我。我···我已經都做了,不是我,是他們害的。”

徐貞看著眼前瘋狂的男人,他知道已經沒有救了,可還是冷冷的說道:“那十多條也是人命,你···”

“我女兒也是命,他們算什麼,憑什麼,都是他們害的。”林先生轉過頭又看著老黃,哀求著“帶她走吧,我已經什麼都做了,帶她走吧。”

三人都不再想說什麼,老黃只是默默背上了包,抬起頭,只看到文殊菩薩全身血紅色,地下的汙血已經滲了出來。他知道,那顆肉瘤早已經深入這裡的每一寸土地之中。

“走吧,把他帶到縣城,我們這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