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觀南一睜眼便齊齊對上兩雙神色複雜的眼睛,他頗為無奈地同兩人打招呼。

“我的意見很重要對吧。”

狐狸撇過頭,“不重要。”

桓荒道,“重要。”

葉觀南嚥了咽口水,斟酌道,“殿下,我也是為無生門立了功的,對吧?”

桓荒肯定道,“小南,你不止為無生門立了大功,你還為天下立了大功。”

“別別,帽子別戴那麼大,我只問你,這能算工傷嗎?”

“當然,所有費用我個人承擔了。”

“所以我可以隨便提條件,對吧?”

“可以。”

這邊兩人談得正契合,那邊狐狸的臉色卻不對了,他憤憤地瞪著桓荒,又看著跟坨爛泥無差別的葉觀南,質問道,“殿下,他這話什麼意思?”

葉觀南急忙打斷他,“你少插嘴,我後面要說的話你們要認真聽。”

這話乍一聽挺鄭重的,不知所以的還以為葉觀南要交代遺言,桓荒立刻立正站好,神情嚴肅地回。

“你有什麼要交代的?”

狐狸用斜眼睨著葉觀南,一言不發。

葉觀南嚥了咽口水,鄭重其事地說,“首先我的伙食得改善,其次,我睡的那張床太硬了……”

桓荒可能是覺得葉觀南講的話對不起自已嚴肅以待的心情,頓時愣住了。

“就這?”

狐狸冷道,“他腦子經常出問題。”

葉觀南“呸”了一聲,道,“你才腦子出問題呢!”

狐狸憤慨地抬起腳,恨不得給葉觀南來上一腳,桓荒急急攔住。

“別打別打,打壞了這錢得我出。”

葉觀南福至心靈地附和道,“凡事以和為貴,何況我現在身負重傷,你打我,於名聲也過不去。”

狐狸坦誠道,“老子臉都不要還要什麼名聲?”

桓荒作為中間人,當即起到協調的作用。

“小年,你要把他給打壞了最後心疼的還是你。”說著轉頭對葉觀南說,“小南,你提的都是小問題,就算要美人在側,多貴我都去給你買。”

葉觀南揮揮手,“這個就算了。”

狐狸嘲諷道,“他就是被美人嚇出來的。”

葉觀南感慨道,“不值一提。”

桓荒意味深長道,“哦?”

狐狸瞥了葉觀南一眼,逼問道,“所以你打算回無生門,是嗎?”

葉觀南怕狐狸就這事懷恨在心,所以提著一口氣耐心地解釋。

“是這樣的,你那山洞風水太差,往後不是吊死鬼坐墳頭哭喪就是妖怪竄來竄去,何況洞裡還住著一隻黃鼠狼,潑辣得很,委實不適合養傷。”

葉觀南小心地瞟了眼狐狸,見他還冷著一張臉,知道這事必須解釋清楚,便體已地接著說,“主要我也不想給你添麻煩,你能理解對吧?”

狐狸不假思索地駁斥道,“不理解。”

桓荒見氣氛不對急忙打圓場,“小年,嫌貧愛富是人之常情,你早些明白就早些回去繼承家業,別整天盪來盪去的,跟個沒門沒派的妖怪似的。”

葉觀南聽到這麼耿直的一番話,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眼一白暈過去了。

這下是真的暈。

桓荒拍了拍葉觀南的臉頰,試探性地叫了幾聲。

“小南?小南?”

狐狸昂起頭,憤憤道,“別喊了,他是真的暈了。”

“那我們怎麼把他弄回去?”

狐狸掃了眼被砸得七零八落的正殿,頗為頭疼。

“有沒有地方弄個板車或擔架?”

桓荒也很為難,“沒有。”

兩人合計了半天最後得出了一個方法,他們用招魂幡將葉觀南從頭到腳裹住,然後放在放大了數倍的生竭劍上。正準備將葉觀南當死屍一樣抬回去時,地上的聞生劍突然一蹦一跳地追上來,狐狸順手拾起丟在葉觀南身上。

也許是覺得這操作對不起自已當世名劍的噱頭,聞生劍也暈了。

於是,葉觀南就一塊白布裹著被抬回了無生門。經過街市時,不時有商販停下來同桓荒說話。

“殿下,又給朱厭帶肉吃啦。”

桓荒淡淡道,“活人,活人!”

“活人包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亂葬崗抬回來的。”

說來慚愧,葉觀南幾次來無生門都不太體面,這次更是直接蓋了塊白布回來。

彼時宋問正坐在如意閣門口叼著不知從哪搞的狗尾巴草,驟然看到這一幕更是險些摔下去。

“殿,殿下,從前只知道你會殺人,不知道你還會收屍啊。”

桓荒不緊不慢地掀開招魂幡,宋問腿一軟差點哭出來。

“小南他,死了?”

話音剛落葉觀南倏地睜開眼,宋問好看的杏眼頓時瞪得老大。

“詐屍了?”

葉觀南恨不得立刻跳起來,但身體在跟他唱反調,想到一路過來的羞恥,葉觀南真恨當時怎麼不死在晏水寒手裡。

想到這些,葉觀南更覺萬念俱灰,生無可戀地瞪著蒼茫的蒼穹,桓荒拿手在葉觀南眼前晃了晃。

“小南,小南?”

下一秒,葉觀南眼睛一白,又暈了。

“腦子被撞到了嗎?”

狐狸道,“我說吧,他腦子經常出問題。”

你才腦子有問題,你全家腦子都有問題!

葉觀南睡得昏沉沉的,他好像進入了一個悠長的時空隧道,夢裡他和晏水寒在無生門喝酒閒聊,道觀的一切好似是夢中夢。

隨著靈魂的遊走,葉觀南又好似落入了沼澤裡,渾身溼答答的,身體不斷往下沉。葉觀南伸出手試圖抓住什麼,耳邊卻傳來了激烈的爭吵聲。

好沉,身體一直在往下掉。

終於,有一團藤蔓將他託了起來,葉觀南欣喜地以為自已得救了,不想下一秒,藤蔓將他投入一張巨大的猩紅大口中。

那是一米多長的食人花。

就在葉觀南以為自已要壽終正寢時,他卻清晰地感覺到身上的骨頭正在移位。

要死了嗎?

葉觀南悲觀地認為,自已要作為排洩物拉出來了。

就在那一刻,一向胸無大志的葉觀南想起了自已活夠一百歲的人生目標,他決定揮出奮起反抗的一掌。

不想這一掌打出去卻軟綿綿的,葉觀南驚愕地睜開眼。

他終於不在飄渺的世界裡亂逛了。

“小南?”

葉觀南一睜眼就對上宋問錯愕的眼睛,他愣了很久,有點分不清現實和虛幻。

“宋姐?”

“啊!”

“你掐我一下。”

宋問抬起油滋滋的手在葉觀南的鼻孔處轉了一圈。

“香不香?”

葉觀南用力嗅了嗅。

好香啊,他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鮮香味,甜甜的。

“什麼味?”

“我剝蟹呢,這時候的螃蟹最肥,剝好了一半給你煮粥,一半包成灌湯做給你吃。”

葉觀南艱難地撇過頭,只見床頭放了好幾只膏肥肉滿的大閘蟹。

頓時,葉觀南的口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我睡了多久了?”

“十幾天。小南,我當時瞧著你是被白布裹著回來的,還以為你是要帶來入土為安。”

葉觀南隱約記起一些破碎的片段,無語地說,“此乃人生恥辱啊。”

宋問手上不停地剝著蟹,安慰道,“放心吧,我不會到處亂講的。”

“殿下和狐狸呢?”

問到桓荒和狐狸,宋問的手停滯了下,然後賊嘻嘻地笑道,“小南,你厲害啊,他們為了你大吵了一架。”

葉觀南這才想起夢中似乎有人在吵架,原來不虛。

“你有聽清楚他們吵什麼嗎?”

“好像是因為你加入無生門的事。我跟你說哦,這種平時不怎麼說話的男人果然最悶騷的呢,吵起架來比潑婦還厲害。”

葉觀南的嘴角抽了抽,他這才反應過來,他貨真價實地躺在自已的房間,再看看自已,被包裹得結結實實,跟粽子似的。

“宋姐,你怎麼能跑我房間來?”

宋問不以為然地笑笑,“老孃連孩子都生過,男人這東西,大的小的我都見過。”

葉觀南哭笑不得地看著宋問,宋問很快也反應過來,知道自已說的話太容易讓人遐想急忙解釋。

“我是說,我兒子從出生開始就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帶在身邊,作為一個老女人並不忌諱這些。這不,我兒子最喜歡吃我剝的蟹,所以我每天總變著法子弄給他吃。”

葉觀南發現,宋問只有說起她兒子眼裡才會流露出真情的笑。

“宋姐,我如今癱瘓在床,你可別在打什麼歪主意啊。”

“放心,我已經改變戰略目標了。”

“你不會還打著殿下的主意吧。”

宋問自通道,“自然。相比其他人,殿下的顏值還是比較下得了口的。”

葉觀南撇過頭,“算了吧。”

“不相信姐姐的魅力?”

“我怕你沒攻成反而把我給弄死。”

宋問聽聞沉默了,耷拉著腦袋,半晌道,“對不起啊,小南,這事因我而起,所以我自已也去領了罰。”

“嗯?”

“真真打了,我可以給你看。”宋問說著挽起袖子,“還有後背也有。”

葉觀南急忙打斷,“別,我信。”

“所以你能原諒我嗎?”

葉觀南啞笑,頗為無奈道,“這事就過了吧。”

“所以你原諒我了?”

葉觀南點點頭,宋問興奮道,“小南,你對姐要有信心,等姐發達了,一定帶你飛。”

葉觀南感激涕零道,“謝謝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