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這隻無生門最難搞的畜牲隨桓荒憤憤地離開了,走時還垂涎欲滴地望了眼那一片快到嘴的肥肉。桓荒則鄭重地拍著葉觀南的肩膀叮囑。
“小南,如今的人道比鬼道還兇險,切記當心。”
“我明白。”
“交給你了。”
葉觀南看著朱厭遠去的背影哆嗦地問,“這大塊頭,每天吃什麼啊?”
“殿下在黑森林給它養了一山的家畜,每天光羊就要吃掉好幾頭。”
葉觀南感慨道,“這得費多少錢。”
晏水寒幽幽道,“殿下有錢。”
見朱厭和桓荒走遠,宋問對著他們的背影又是做鬼臉,又是拳打腳踢,葉觀南拉住她。
“宋姐,消停些吧,你再這樣我也幫不了你。”
晏水寒嘲諷道,“你就不該幫她,總有一天她會把自已作死。”
宋問不客氣地反擊道,“我謝謝你。”
晏水寒懶得同她計較,他望了望天。
“南兄,我同你一起去吧,天快黑了,我們得儘快走出黑森林。”
葉觀南來無生門的時間不算長,對這裡的晝夜交替並沒多大的概念。在他看來,白天陰氣沉沉,黃泉那頭刮來的寒風像地獄深處的咆哮,天黑之後用鯨油製成的長明燈反而像萬家燈火照亮了前行的路,繁華中透著悲涼。
考慮到對回去的路並不熟悉,葉觀南沒有拒絕。
“麻煩晏兄了。”
“走吧,我來無生門的時間長,對回去的路熟悉。”
天彷彿在某一秒忽然黑了,周圍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四周寂靜一片,耳邊傳來了涼風犀利陰冷的聲音,空蕩蕩的路兩邊隱約傳來了哀嚎聲。
葉觀南感覺脊背涼颼颼的,他聽到大個子的尖叫聲。下一秒,路兩側的長明燈在這一刻同時亮了,橘黃微弱的火苗在漫天黑夜裡顯得渺小脆弱,原本被推倒的小店此時重新屹立在眾人面前。前路雖有了燭火的點綴,天卻黑得像被蓋上了一塊黑布。
晏水寒面色凝重道,“天黑了,這下麻煩了。”
大個子跌跌撞撞地跑來。
“幾位,幾位我們還能回去嗎?”
晏水寒嘲諷道,“你們不是要留下來嗎?”
大個子一聽又驚又懼,話都說不利索了,指著宋問心有餘悸地辯解。
“這個死婆娘跟我吹噓,說這世間有個世外桃源,沒有戰亂,沒有飢餓……”
宋問理虧還嘴硬地反駁,“這不是沒戰亂沒飢餓嗎?”
葉觀南將宋問拉到一邊,“時間不早了,趕緊走吧。”
“等一下,大晚上的趕路加上人多,變數太大,我弄幾個紙人護送。”
大個子道,“我們活人多,陽氣盛,鎮得住。”
晏水寒沉著臉反問,“你知不知道現在是陰陽顛倒的時代?”
彈指間,幾個與常人大小無異的紙人頃刻出現在眾人面前,只見晏水寒兩指併攏,打出一道法力,大喊一句。
“魂來。”
路兩側的長明燈晃了晃,圍繞在幾人周圍的紙人動了。
大個子驚奇地湊近了去看,這次他看到紙人對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整齊的大白牙,大個子一愣。
“媽呀!”
下一秒,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聲此起彼伏的尖叫。
葉觀南提起紙人嘖嘖稱奇道,“晏兄,你這手可真巧啊,百看不厭呢。”
晏水寒心疼道,“快放下來,別給我弄壞了。”
葉觀南不依不饒地把紙人三百六十度地轉了一圈,弄得紙人“咯咯咯”地笑個不停。大個子見此嚇得腿都軟了,嘴上不停地叫。
“鬼鬼鬼……”
葉觀南好奇地問,“晏兄,你扎一個得多久?”
“你要喜歡我改日扎幾個給你送去。”
“那算了,我還沒死。”
眼看時間不早,葉觀南不敢多做停留,拽起大個子,招呼好其他人準備出發,臨走時宋問忽然叫住他。
“小南。”
葉觀南疑惑地看著宋問,只見她既認真又真誠地鞠了個躬。
“對不起,讓你替我收拾殘局了,等你回來,我請你吃大餐,沒有套路的那種。”
葉觀南感覺比聽了鬼話還不可信,苦笑著拒絕。
“免了。”
於是,三人一組,前由紙人開路,後安排兩個紙人斷後,兩側各安排數個紙人護衛,由大個子清點完人數後就上路了。
照晏水寒的意思,他們會先經過黑森林。
一行人走在幽暗狹長的青石路上,兩側羸弱的長明燈帶來寶貴的光亮,有一瞬,葉觀南感覺好像走在逼仄冗長的古墓道中。兩側的平原時不時飄來幾個鬼火,其中一人嚇得忍不住尖叫一聲。
晏水寒立馬訓道,“眼睛別亂看,耳朵聽到什麼聲音都別搭理,如果你們做不到,當心被抓去當替死鬼!”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哆嗦。
葉觀南不解道,“晏兄,我瞧著你這紙人像是擺了某種陣法。”
晏水寒哈哈一笑,“被你看出來了,我利用紙人隱蔽了我們的行蹤,可以說,修為淺的鬼怪是看不到我們的。”
葉觀南贊同道,“大晚上的謹慎些是必須的。”
一刻也不敢停歇地走了半炷香左右,葉觀南赫然看到了一片樹林。林中所有的樹木均高几十米,光禿禿的看不到葉子,彷彿冬季裡蕭瑟的白樺林,樹幹上盤踞著幾隻烏鴉正淒厲地叫著。
一進林中,一股潮溼的腐臭味迎面撲來,四周飄蕩著鬼魂。紙人在前面探路,晏水寒的腳步逐漸放慢,寂靜的林中忽然傳來低低切切的哭泣聲。
大夥把心提到嗓子眼,走得又慢又緊張。
這時,一隻披頭散髮的紅鬼從樹幹上倒掛著落在葉觀南面前。她晃晃悠悠地轉過身,瞪著雞蛋大的白瞳在葉觀南身側打量,紙人突然停止了腳步。下一秒紅鬼的利爪已經伸向葉觀南,他視若無睹,但跟在身後的幾個年輕士兵忍不住驚叫了一聲。
紅鬼猛地朝聲音的方向看去,而後發出一陣怪笑。大個子幾乎都嚇傻了,葉觀南正要出手,晏水寒眼疾手快地打出一道法力,瞬間紅鬼的身上貼上了五六張小紙人。
“快走。”
晏水寒低喝一聲,但不少士兵已經被嚇得走不動路了。
與此同時,被小紙人纏住的紅鬼又氣又惱地在地上嗷嗷大叫,小紙人像一條結實的捆仙繩,將紅鬼牢牢綁住,這一番舉動吸引了周圍的鬼魂。
頓時,紅鬼的四周飄著各種顏色的鬼火。
晏水寒怒喝道,“還不走!都想當替死鬼嗎?”
士兵們面面相視,很快互相攙扶著逃命似的逃離了紅鬼。
驚嚇過後的大個子表現出一副大難不死的僥倖樣,對身後計程車兵囔道。
“別東張西望,快些跟上。”
葉觀南揶揄道,“你們都能穿過這地方來到黃泉,怎麼還能嚇成這樣?”
大個子欲哭無淚道,“我們來的時候是白天啊,雖天黑墳墓多些,但我們只當是陰天,何況這時候哪個地方不死人啊。”
晏水寒嘲笑道,“以後別輕易相信女人的話,特別是漂亮女人。”
葉觀南一聽來了興致,追問,“晏兄總把這話掛嘴邊,可是受過情傷?”
“沒有。”
葉觀南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晏水寒瞥了葉觀南一眼,道,“怎麼你不信?”
“信。”
晏水寒又道,“我對女人不感興趣。”
大個子似懂非懂地說,“我懂,道士要戒色。”
“戒你妹。”晏水寒罵了句粗話,隨後問葉觀南,“南兄,有蘇兄怎麼還沒出現?”
“他應該早把我忘了吧。”
“不至於吧,我瞧著他對你挺上心。”
葉觀南尷尬地笑了笑,“錯覺吧。”
“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晏兄怎麼突然提起他?”
“以我跟他的接觸,這人不太好處啊。”
“你們有私交?”
晏水寒脫口而出,“沒有。”
葉觀南誠實道,“非常難處。”
突然,天空中飄來了一沓的冥幣,像雪花一片片落在眾人頭上,晏水寒忽然臉色一沉。
葉觀南看到斜對面正走來一支身穿喪服的隊伍,沒有哭泣聲,靜靜地穿梭在森林中。
這支隊伍大約有十幾人,領頭的戴著一個哭泣的白色面具,一手拿著招魂幡,一手對著天空撒冥幣。
這一幕,葉觀南曾見過。
葉觀南的隊伍突然不動了,領頭的紙人僵硬地站著,送葬隊伍徑直地從墳頭上踩過,有些看熱鬧的鬼火被踩得魂飛魄散,其餘的嚇得紛紛避讓。
晏水寒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們遇到麻煩了。”
葉觀南緊張道,“他們是什麼人?”
晏水寒沒回答,只對大個子說,“吩咐下去,都別出聲。”
大個子冷汗涔涔地往下掉,“大半夜的遇到送葬隊伍?有病吧,大晚上的出殯?”
晏水寒呵斥道,“想活命就閉嘴,別讓他們察覺。”
送葬隊伍慢悠悠地朝葉觀南的隊伍靠近,雖說他們中間隔著約有一丈寬,但葉觀南還是因為這詭異的氣氛嚇出了一身冷汗。
就這樣,一支隊伍靜止不動,一支隊伍不緊不慢地逼近。
時間好像在那一刻變得特別慢。
眼看兩支隊伍的距離越來越近,一行人緊張得快不能呼吸。
終於,拿招魂幡的面具男從葉觀南身側慢條斯理地穿過,周圍靜得連風吹動野草的微聲都聽得到,所行之處白色的冥幣鋪了一地。
送葬隊伍保持著原有的節奏,將葉觀南的頭上,肩上,身上撒滿冥幣。
彷彿,他才是那個要被送走的人。
葉觀南這才看清,原來這一群人都戴著一模一樣的面具。
他們人不人,鬼不鬼,渾身透著邪氣。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噗通”的一聲,最有骨氣的大個子嚇得跪倒了下去,嘴上不停地念。
“我的媽啊。”
原本從葉觀南身側穿過的領頭男突然回過頭,葉觀南好死不死地回頭去看。
這一次,他看到原本哭喪著的面具全部變成了笑臉。
晏水寒拉起葉觀南就跑,邊跑邊喊。
“對面有個山洞,趕緊到山洞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