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信仰

以黑龍為引，林安然在顛簸的飛機上，於半夢半醒間構思出了一個距今久遠的故事，幾乎可以被歸入神話的行列。

在她的想象和感知中，黑龍是遠古的某位龍神，喜歡化作人形，日常偏愛暢快恣意地行走人間。

當年他定是遊歷至福建泉州一帶，在蓬萊村發現了武陵溪上有一處形似大壩的天然地勢。

溪流中的魚兒紛紛騰躍，試圖逆流而上，想去探索大壩之後的另一片天地，卻極少有鯉魚能夠真正跨越這處障礙。

不計其數的鯉魚躍龍門失敗，徒勞地跌落在溪水中，但那些前仆後繼挑戰不可能的魚兒，竟有些世人身上“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堅毅勇氣。

龍神在溪邊駐足觀望，身為獸的本能，讓他覺得魚兒們對大壩的挑戰甚是有趣，起了征服的心；身為人的意識，讓他體會到了世人所追求的堅韌之志，朝聞道，夕死可矣；身為神的本質，則讓他有睥睨天下的能力，困於一溪的錦鯉與遨遊天下的龍神，如何能夠相提並論。

他不甘示弱，便隨興化為一尾錦鯉，在溪水中暢遊。

蓄力遊至大壩，奮而一躍，揚起的溪水如水晶珠串在陽光下閃耀著光彩。

他乾脆在半空中現出真身龍形，騰雲駕霧，遨遊遠去。

附近山林草叢棲息的蛇類受其震撼，紛紛傾巢而出，欲一睹真龍之姿。

村人經過，誤以為鯉躍龍門功成之際，蛇群蠢蠢欲動，欲食鯉魚。

多年後，傳聞既成，村人修建雙塔，以嚇蛇群。村人也期待溪水中的魚兒無憂，假以時日騰躍過龍門，化為真龍庇佑一方，但這都是後話了。

龍神留戀這方淳樸幽靜之地，在他漫長的生命長河中，曾短暫地在武陵溪上游停留生活。

於他而言，不過是一季又一季的花開花落、雲捲雲舒；於人世來說，則是白駒過隙，百年時光間數不清有多少滄海化作了桑田。

龍神在此修煉多年，於聽龍洞碧水寒潭內勤加練體，將一身黑鱗修煉成一副無堅不摧的黑金鎧甲。

萬物有靈，碧水寒潭亦有靈。林安然在碧水寒潭中看見一隻黑龍盤繞在潭底，是龍神的經歷，也是寒潭的記憶。

龍神的生命長短是要與天地相比試的，他終有一日會離開這裡，不知何年何月才會重臨故地。

他會走遍神州大地，遊遍名山大川，在許多傳說故事中留下身影，不過後人不知其名，往往以黑龍記之。

其後不知何故，龍神的鱗片以黑曜石的形態被鑲嵌在聽龍洞的洞壁之上。

也許是他亡故後黑鱗念舊歸來，也許是旁人刻意將其藏匿於此，也有可能是龍神留給世間的一份禮物。

有人或神施法隱去了山洞痕跡，待有緣人或命中註定者尋來，才可重現於世。

從他們三人的經歷推測，林安然的血便是開啟山洞的鑰匙，也許還含有震懾生物的能力。

因著前世一面之緣，沾染了黑龍的氣息，鱗甲錯將其認為主人。

龍神復歸，黑鱗認主，結為石繭，覆蓋其身，在夢境中得見龍神昔日記憶，於寒潭中重獲新生。

冥冥之中自有註定，林安然原定的死亡日期，意外地在石繭保護下平安度過，不愧安然之名。

但她的命運是否就此扭轉，仍舊是個未知數。

林安然自認為她要逆天改命、延年益壽的最終目的，絕非如此簡單就能達成。

那日她從寒潭中甦醒，黑龍神的氣息瞬間傳遍山野，萬事萬物感其存在。

山中蛇群亦感應到真龍氣息，遂向山洞聚集。三人行至洞口，見群蛇環伺，誤以為蛇群是受召喚前來阻攔他們離開。

但蛇群實是感先祖之靈，趕來朝見龍神。

福建古為百越之地，閩人將蛇作為圖騰。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載：“閩，東南越，蛇種。”明代鄺露的《赤雅》雲：“疍民神宮，畫蛇以祭，自雲龍種。”

從古至今，龍和蛇便被認為存在著極近的親緣關係，民間亦有蛇能修煉成龍的傳說。

福建自古多蛇，亦崇拜神龍，如泉州一帶就有“請龍”祈求風調雨順的習俗，還喜自稱龍子龍孫。

也許數千年前，真有龍在此生活，可能就是林安然夢境中的那位黑龍神。

他不僅引得蛇種群聚，還在無意間塑造了先民們的信仰。

崇尚自然萬物的先民，將其奉為祖先，視作守護，千百年後仍自稱後人。

龍神大概已經作古，可他的精神卻以無形的方式匯入了百姓的血脈之中。

飛機準備下降時，林安然被李清塵喚醒，提醒她快到目的地了。

釋松在過道另一側，也剛被空姐拍肩叫醒。

李清塵開啟遮光板，雲層之上的光芒更加刺眼奪目。

他喜歡在雲端飛行的感覺，機艙內的乘客昏然入睡時，他能看著窗外的雲海熬過飛機上的全部時光，回想兒時初學御劍飛行的場景，生出諸多懷念與愉悅的情緒來，

他側過臉來，為她遮擋住燦燦陽光，含笑問道：“做夢了嗎？”

林安然睡眼惺忪，輕揉眼睛：“我做了一個夢，或者說我創造了一個夢。”

“夢中可還安穩？”李清塵眼尾輕挑，漾過溫柔水波。

她長夢初醒，眸底氤氳著一層薄霧：“很平靜，很安心。”

“夢見了什麼？”李清塵側耳傾聽。

林安然慢慢地組織起語言：“我見證了一位龍神漫長生命中的一段短暫歷程，以及其後千百年歲月流逝間他所遺留下來的痕跡。在夢中，我不是旁觀者，我就是龍神本人，我感受到了他所有的情緒起伏與思緒紛飛。”

李清塵為她開解困惑：“不要被他人的情感影響，那會讓你忘記自已的真實感受。”

“飛機要落地了。”釋松的聲音很輕，如同透明的白紗緩緩飄來，罩在了林安然的頭頂，

飛機在三亞鳳凰國際機場平穩降落、滑行，最後完全停止，他們到達目的地了。

等待在前方的，是全新的未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