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鬼嬰

楚如玫仰躺在床上，呼吸聲輕淺，她把今天要拍的戲份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遺漏後，才放任自已陷入沉睡。

她的睡眠質量一向不太好，今天入睡卻尤為困難，空調出風口吹出的冷氣，街道上疾馳而過的車輛，心跳聲，呼吸聲……每一種聲音都像被無限放大，越來越清晰，她的意識明明還很清醒，四肢和軀幹卻像被人釘在了床上，一絲一毫也動彈不得。

鬼壓床。楚如玫心思清明，她試著調整呼吸，強迫自已挪動身子，只要能動，就能醒過來，然而胸口處的窒息感卻愈來愈重，後頸處的面板兀得一涼，就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她胸前慢慢爬出來，往她的脖子吹了一口氣一樣。

不知為什麼，白日裡秦箏說的話重新浮現，漫不經心的語調下除了好奇，似乎還藏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意。

“你胸前的那尊佛童子，戴著不壓身嗎？”

她的心跳不由地加速，周身的氣血都在向著腦袋湧。楚如玫抵住舌尖，發了狠地咬下，嘴巴里霎時血腥味瀰漫，她四肢的僵硬和胸口處的窒息感驟然一鬆。

楚如玫半恐懼半決然地睜開眼，沸騰的氣血卻像被人迎頭澆了一盆冰水，一瞬間涼到了骨子裡。

的確是鬼壓床。

她的胸前，正趴著一個嬰兒。

小臂長，紫灰色，半邊腦袋像是被重物砸凹了一塊，呈現出詭異的錐子狀，他大半個身子已經爬了出來，還剩一隻腳卡在佛像裡，見楚如玫醒了，咯咯笑著伸出雙手，一個祈求擁抱的姿態。

那雙眼睛裡沒有瞳仁，漆黑一片。

空調風從涼爽變成陰寒，車輛聲，鳴笛聲，一切喧囂都沉寂下去，只有她的心臟“咚咚”地撞動，楚如玫張開嘴，轟隆卻乾澀地發不出一絲聲音，原來人在極端恐懼的時候，連控制軀體都那麼奢侈。

見楚如玫沒有反應，古曼童咯咯的笑聲弱下去，陰毒怨恨的目光釘在楚如玫的咽喉處，他想要爬上前，卡在佛像裡的右腳卻怎麼也扯不出來。

“古曼童，不是佛童子嗎？”文瀟瀟繃直了身子，隨時準備出手救人。

“把早夭的嬰兒製成供人驅使的傀儡，跟佛有半毛錢關係？”秦箏語氣微諷，“多少人給佛陀塑金身，只是在映照自已的慾望而已。”她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窩著，和一旁的文瀟瀟形成鮮明的對比。

說話間，古曼童的最後一隻腳已經從佛像裡掙脫出來，掐上楚如玫的脖頸。

文瀟瀟的呼吸一滯，手中的靈氣毫不猶豫地纏上古曼童的身子。

卻在半道上被秦箏截了下來。

“秦箏！”

“再等等。”

完全不知道要等什麼的文瀟瀟被迫停下手上的動作，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心焦之外又不由自主地選擇相信身邊的人。

每一秒都像被無限拉長，楚如玫的臉色由漲紅逐漸變得青紫，掙扎的四肢逐漸失了力氣。

文瀟瀟終於坐不住了，赤色的皮鞭幻化成型，還沒等她出手，秦箏已經用靈力將她的雙手捆在了一起。

“秦箏，無論你想幹什麼，先把人救下來好不好！”文瀟瀟氣急，她想過許多秦箏觀望的原因，但無論是哪一種，都不能以人命為代價。

她擔不起，秦箏更擔不起。

烏黑的掐痕出現在楚如玫的脖子上，古曼童的手伸向楚如玫的眼睛，似是想把那雙眼珠子挖出來。

青白的十指離楚如玫的眼睛只差分毫，秦箏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下一瞬，她的眉宇悠然舒展開，眼底滿是興味。

一道靈力，準確無誤地刺向了古曼童的腦子。

從凹陷的那一塊頭骨穿透過去，帶著蟄伏已久的狠絕。

剎那間，尖唳的哭聲充斥了整間屋子。

文瀟瀟掙脫的動作驟然僵住，難以置信地看向發出靈力的人。

楚如玫。

“不可能！”文瀟瀟的聲音又快又急，不知是在說服自已還是在向秦箏解釋，“她不是修士。”

楚如玫不是修士，這一點她無比確定。不說傳承與功法，修道一途，最重要的一點在於引氣入丹田。上丹田在人體頭部，幼兒囟門未關，是引氣的最佳年紀，年歲越大，引氣的可能性越低。

成年後再踏上修道一途的機率約等於零，再加上靈氣充裕的地方多被各大門派佔據，才會使得修者和普通人之間越加涇渭分明。

“以前不是，現在也是了。”釣出了想要的結果後，秦箏反倒是認真了一些，她翻轉手腕，掌心處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團黑霧，霧氣間不時閃過道道紅光。

“鬼煞？”文瀟瀟目露迷惑，雖然這尊古曼童不弱，但也沒到需要動用鬼煞的地步吧，“普通煞氣對付不了嗎？”

秦箏彎了彎嘴角：“是有個小東西肚子餓了。”

沙發上的兩人中，一人在謹慎觀望，一人在準備獵食，另一邊的楚如玫則像是在另一個天地。

劇痛明顯使古曼童發了狂，楚如玫狼狽地躲開那雙刀刃一般的十指，沉悶的穿透聲傳來，她翻身避開的地方留下了十個漆黑的孔洞。哭嘯聲陡然淒厲，楚如玫眼前一黑，被陰氣狠狠地甩到了床屏上。

避無可避。

須臾之間，原本打算出手的秦箏手上一頓，兀地笑出聲。

“真漂亮啊。”

她還是小瞧楚如玫了，能把文瀟瀟那妮子瞞得那麼死的人，的確不一般。

床屏前，古曼童的十指似是觸到了什麼禁忌的東西，發出吱吱的灼燒聲，秦箏的視線所及處，是一塊破損的佛墜子。

一隻染血的手正緊緊地握著佛墜子，另一隻手團聚的靈氣呈箭鏃狀，摜向古曼童腦袋上那道傷口。

“可惜了，靈力太弱。”秦箏真心實意地惋惜了一句，楚如玫的靈力確實太弱了，不然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不過，她很久沒遇到這樣的人了，帶著野蠻而恣意的慾望，和生命力。

秦箏的惋惜聲還沒落下，楚如玫已經被古曼童的陰氣扯到了半空中，然後，重重地掀飛出去。

一條赤色的鞭子纏上楚如玫的腰，接住了半空中的墜落的人。

欺身而上的古曼童被一團漆黑的煞氣擋住，秦箏連人帶鞭地交還給文瀟瀟，向前邁了幾步，而後停下。

她歪了歪頭，暗金色的符紋浮現又熄滅，語氣無端地帶著一絲寵溺。

“餓了就吃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