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陸亦芷。

她一襲鵝黃的宮裙,臉上滿是淚痕,憤怒地執著劍衝過來。

身邊的宮人都拉不住她,長劍劃過空氣,刺向蕭牧野。

我的心一緊。

但是這個時候,我分不清自己是為了蕭牧野,還是為了陸亦芷。

在所有人驚訝的目光中,司珏抬劍一擋!

蕭牧野毫髮無傷。

亦芷哪裡是他的對手,劍落在地上,她一雙眼哭的通紅:“蕭牧野,你要我去和親!?”

我的亦芷,我從沒見過她如此絕望痛苦的模樣。

她是宮裡最無憂無慮的公主,母親是皇后,嫡兄是太子,本該一生無憂才對。

但她卻在蕭牧野的手上,成了政治的犧牲品。

還是因為我。

“公主搞清楚,點頭下令的人是陛下,對本王糾纏什麼?”

亦芷一一指過蕭牧野的親信:“誰不知道這些是你的人!你究竟是什麼目的!”

蕭牧野微微冷笑:“為了雲蒼國運,公主就這麼犧牲不得?”

“為了雲蒼?真是可笑!”

亦芷步步走近蕭牧野,司珏要攔,卻不敢真的出手。

她站在蕭牧野面前,在他的心口點了兩下:“因為阿妙對嗎?”

我淚如雨下,心口疼到麻木。

她怎麼可能猜不到,要不是昨天為我出頭,蕭牧野不會對她下手。

都是我,都是因為我。

我恨不能在亦芷面前以死謝罪,偏偏我已經死了。

蕭牧野在聽到我名字的那瞬間,似乎皺了眉,隨即他繼續口出惡言:“公主太看得起她,也太看得起自己。”

他否認都不忘踩我一腳。

亦芷氣的渾身都在發抖:“不然我想不到別的理由!你懷疑她與我同謀指使李夙,可你全然不去查她究竟離府是為何!”

“本王何須查?!不過是你們女人那些不上門面的把戲,本王查了,就上了你們的當!”

陸亦芷看起來要碎了。

我慌忙走到她背後,想跟她依靠在一起。

但我做不到,我無數次痛恨自己的無能,卻除了旁觀什麼都做不到。

“你覺得她離府是設局,她在你心裡,到底是個多有心機的人吶?”

這話我也曾想問蕭牧野。

如今亦芷替我問了出來。

蕭牧野看上去已經被激怒了:“王府的管家,府醫,李夙,在這四年裡,全都對她言聽計從,你告訴本王,沒有心機,她怎麼辦到的?”

“你覺得這一切是心機?”亦芷的眼淚一直在流:“替你操持家務,服侍老人,料理內務,都是心機對嗎?”

我已經不為蕭牧野的話心痛了,我只是難過亦芷哭成這樣還要為我解釋。

而蕭牧野依舊無動於衷:“所以她有手段,公主如今不也為她周旋麼?”

陸亦芷的身形晃了晃:“是不是孟冬寧跟你哭,跟你說阿妙是這種人?”

“別扯上冬寧!”蕭牧野厲聲:“她退居側妃,還不夠忍讓嗎!是沈妙緹不懂知足!”

孟冬寧是他不能觸碰逆鱗,微微碰一下都不行。

他們在宮殿空地上吵,周邊的朝臣都在看熱鬧。

想必都覺得成安王對側妃痴心絕對,而成安王妃沈妙緹是個心疾深沉的陰毒之人。

我想讓亦芷別說了,別跟他爭論。

蕭牧野沒有心的,他的心長在孟冬寧身上。

“阿妙不見了,”亦芷沒再繼續激動,而是冷靜了下來:“我找不到她。”

她重複著昨天的話,可我能看到她比昨天更無力。

蕭牧野攥著右手的拳頭,神色冷厲:“不用編了,你們儘管唱這出大變活人的戲,但和親只是警告。”

他終於承認,卻更加狠:“本王沒時間跟你們唱戲。”

“我不嫁,我嫁過去,大周就成了你的親信,”亦芷雙眼紅腫:“不管是為了皇兄還是阿妙,我都不嫁。”

我理解亦芷現在的心情,卻也更為心疼她。

往前往後,都是她的顧慮。

我多想好好護著她,想看她的笑。

“恐怕由不得公主你,”蕭牧野勝券在握:“聖旨已下,大周皇帝正好在雲蒼,想必不出三日聘禮就該下過來。”

所以他就是設計好的.....

亦芷突然崩潰起來:“我說了我不嫁!我不嫁!除非將我殺了,將我的屍體抬到大周去!”

“公主,別哭了,別哭了。”我一遍遍地想要安撫她,可是手一遍遍地撲空。

沒有人懂我此刻的絕望,也沒有人懂我的後悔。

後悔嫁給蕭牧野,造成了今日局面下孽債。

可是蕭牧野竟然還不放過她:“恐怕由不得公主,李星樾。”

他道出這個人名的時候,旁人或許不明白他說什麼。

但我不可能不知道。

李星樾,就是亦芷那位心上人。

亦芷倉皇絕望地瞪向他:“你要幹什麼?!”

蕭牧野竟然用他來威脅亦芷!

他竟然知道李星樾的存在!

“本王現在不想幹什麼,但是公主若不遵從,就不一定了。”

有什麼比用心愛的人的命當要挾更狠的?

“蕭牧野,你真的有心嗎?”亦芷喃喃地問道:“有心的話,怎麼阿妙捂不熱呢?”

她卸了力,滑蹲在地,臉埋在膝蓋中,露出的一段優美頸項,如同隕落的天鵝。

“別總拿她說事!”蕭牧野怒喝:“她不過是後宅婦人,真以為仗著王妃身份,本王就要處處忍讓她?”

“那你可以和離!”亦芷仰起臉,大聲吼:“這四年裡,你有無數次機會,但你偏偏帶孟冬寧回來噁心她!”

四周寂靜,風過都清晰可聞。

亦芷替我吼出了我想吼的,我覺得快意,又委屈。

說到底是我痴心妄想,才導致今日的局面。

沒有人敢看蕭牧野的表情,陰鷙可怕到了一定的地步,殺意蹦現。

都想知道蕭牧野會說什麼。

但良久,他只是輕輕一笑,那笑容看起來還頗為愉悅。

我聽見他說:“憑什麼和離?在本王這,只有休妻。”

他再一次輕賤我,如同我是個用完就丟的廢子。

心口仿若被刺進無數支箭羽,碎成無數塊。

亦芷像是也累了,她或許跟我一樣,覺得蕭牧野就是個惡魔,不管你說什麼,只要不涉及孟冬寧,他都不會手軟。

“蕭牧野,你會遭報應的。”

但蕭牧野充耳未聞一般,甚至嗤笑一聲,甩手就走。

和親的事,不出一日就傳遍了都城。

孟冬寧打扮精緻,在門口迎著蕭牧野:“恭喜王爺。”

恭喜?真是諷刺。

同為女人,孟冬寧竟然能對亦芷的遭遇,說出一句恭喜。

不愧是蕭牧野喜歡的女人,他們真般配。

此時蕭牧野若是給我一封休書,我甚至會謝謝他,馬不停蹄給孟冬寧讓位。

我厭惡了這個王府,和這對喝著我的血的男女。

可是我註定一次次失望,註定會被蕭牧野一次次推入深淵。

入了夜,司珏又一次匆匆而來。

而他手上帶著一份將我打入地獄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