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衡忙朝她行了個禮:“側妃娘娘。”

側妃兩個字似乎扎耳朵,孟冬寧看向孫衡的神情意味不明:“起來吧。”

“不是王妃娘娘回來了,只是小的有些擔憂……”

我焦急地等著他說下去,可蕭牧野冷叱了一聲:“擔心她?你倒是衷心!”

這冷嘲熱諷的語氣,令我的心一寒。

他連聽見我的名號,都這麼不耐煩,不能等孫衡講話說完嗎?!

孟冬寧接過話:“是啊孫府醫,王妃娘娘只是離府幾日,沈府的大夫自當照料的更妥帖,你怎麼問起主子的行蹤來了?”

孟冬寧這話怪異,似乎在維護我,但落在孫衡耳朵裡,卻是怪罪。

不過蕭牧野只會覺得孟冬寧在維護我。

被他們一人一句奚落,孫衡冷汗涔涔。

他表情急切:“側妃娘娘,小的不敢,只是王妃娘娘她——”

“好了,知道你是心繫主子,不過這事兒也該是王爺上心,你不要惹王爺不高興。”

孟冬寧話語溫軟,一副為孫衡著想的樣子。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心知孫衡不可能再說出來。

他看了眼蕭牧野的臉色,果然不敢再出聲。

“王爺~你怎麼在這睡了一夜不回房,是冬寧伺候的不好麼?”孟冬寧轉而撒著嬌。

她泫然欲泣,眼淚說掉就掉。

蕭牧野緊盯著孫衡看了一眼。

他不說話時,自成一股威儀,審視意味很重。

有一瞬間我看他張了張唇,好像想開口問。

但孟冬寧抓著他的手臂晃了晃,他的目光最終掠過了孫衡。

可能是新婚夜沒有圓房,對孟冬寧心生愧疚。

也沒再問孫衡我的事,或許覺得多餘。

也或許,他根本不關心我在哪裡。

他攬住了孟冬寧。

“跟沐聞舟談完夜已深,怕擾了你安睡,你不是向來淺眠麼?”

我再一次覺得自己可笑。

我以為他是不習慣才回的主院,原來對付一夜,只是怕打擾孟冬寧。

也對,正主回來了,我這個他昏迷不醒時娶的妻子,又算什麼呢?

我很想逃離這裡,因為蕭牧野一個眼神就能傷害我。

“王爺竟然記著這個,”孟冬寧喜極而泣:“下次不許了,冬寧還以為王爺惦記姐姐呢。”

蕭牧野應了一聲,牽過她的手,朝著飯廳而去:“本王自然不是為她,用早膳吧,你太瘦了,多吃一些。”

地上的孫衡跪在那,蕭牧野多一句追問也沒有,真可憐。

就好像跪著的其實不是他,被忽略的也不是他,而是我。

現在我猜,蕭牧野即便知道我懷孕,估計也會面無表情。

因為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說過他想要孩子,是我剃頭挑子一頭熱,以為他想要而已。

而且,這個孩子不是孟冬寧生的。

我恍惚著,聽見到飯廳處孟冬寧打了噴嚏。

“啊秋!”

“著涼了?”蕭牧野關懷道:“給側王妃拿件外衫來。”

孟冬寧卻拉住他:“不是的王爺,是花粉過敏。”

花粉?

我轉頭望向飯廳的木櫃子上,那束我親手修剪插上的牡丹。

開的正好,豔紅豔紅的。

“你花粉過敏?”蕭牧野問道。

“王爺不記得了?”孟冬寧委委屈屈地看著他:“從小我便不喜歡花呢。”

蕭牧野狀似想了想,估計想起來了。

他也看向那束牡丹。

我跟他提過許多次,我最愛牡丹。

我們的臥房擺著的,也是牡丹。

季節到時,哪裡都愛佈置上。

他一定知道。

孟冬寧突然求道:“王爺,姐姐現下不在府中,花先撤了,待姐姐回來,冬寧剪一束新的給她賠罪,好不好?”

我心說有什麼不好的,蕭牧野根本不會拒絕她的。

可我滿心荒涼,靠在牡丹旁,張手護著,想喊不可以。

憑什麼孟冬寧不喜歡就不要了?

我看見蕭牧野動了動唇,說了句什麼,但我此時聽不清。

不過孟冬寧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好似他說的是什麼恐怖的話一樣。

我很想知道他說了什麼。

不過蕭牧野顯然不會說第二次,他叫來管家:“以後側王妃活動的地方,不許擺上花。”

孟冬寧於是又高興起來。

我麻木又心寒地看著他們用膳。

如果傷害能具象化,我的心口一定插滿了刀。

桌上有一道蝦,孟冬寧看了幾次,想吃,卻不肯動筷。

“怎麼?”

她靠過去攬住蕭牧野,撒嬌道:“王爺給我剝好不好?”

蕭牧野凝視那道蝦。

下人想要上前替他,卻被孟冬寧一瞪。

曾經蕭牧野的潔癖讓我以為,他根本不碰這類腥氣的東西。

所以在他養病期間,吃蝦都是我給他剝的。

聽人說海產營養豐富,我便專程養著一條商船,時節到了,王府總是備著。

但他一開始不愛動筷。

我沒辦法,只好親手剝了放他碗中,哄著他:“王爺看在我沾了手的份上,賞臉吃一些?”

每當這時候他就會盯著我,也不說話。

我便嘗試往他唇邊喂一口,他也就不再拒絕。

後來就習慣了,他的身體好了,我的習慣也養成了。

可現在才發現,他也是可以為了心愛的人弄腥雙手的。

他盯著盤中的蝦看了一會,我不確定他是否想起了我,燈影在他側臉投下一道深色,晦暗不明。

然後他抬起手。

孟冬寧只是撒了一句嬌,他就挽起袖子給她剝。

物件僅限孟冬寧。

孟冬寧咯咯的笑聲充斥了飯廳,金步搖在髮間輕晃,笑起來很美。

蕭牧野有一瞬間似乎出神了,他看著孟冬寧停了動作——

對,他也一定發現了,此刻若是我也在,那我與孟冬寧這張臉重合起來,是非常相似的。

只是她沒有梨渦,而我的右臉有一隻。

真像啊,連我都不禁感嘆。

“王爺怎麼總看著我,索性不去演武場了?”孟冬寧的小手放進他掌心裡撓他。

蕭牧野湊過去,在她的唇角輕吻:“我後日休沐,陪你回門。”

我真的....太嫉妒啦。

我從來不敢跟蕭牧野提讓他不去演武場的要求,也從未得到蕭牧野陪著回沈家的殊榮。

以為大丈夫不拘小節。

而他竟然會主動帶孟冬寧回門。

愛和不愛,立竿見影。

孟冬寧果然歡喜了,她又笑起來:“那我父親母親定然很開心。”

蕭牧野如今手握重兵,撇開女婿的身份,孟家也應當開心。

誰不想跟成安王搭上一點關係?

甚至茶葉,布匹,粗鹽,京都所有數得上名的貨品,都得走成安王府的賬。

即便不入朝,從商也是巨大利益。

“開心?”我看見蕭牧野微微走神:“一同回門就會開心了?”

“那當然,那是王爺在意我,在意孟家的表現,女子求的,不都是夫君愛重麼。”

我不知道蕭牧野那走神的瞬間是不是想起我,想起他從未陪我去過沈家。

其實父親和母親也曾有過不滿。

我也問過蕭牧野,期待他同我一起去。

但他都說忙,皇帝有期待,軍機營裡瑣事多。

他是一代戰神,抽不出時間在這些兒女情長上,等往後就好了。

等大權在握。

等王府重振。

等他抽出空。

可我已經死了。

我涼涼一笑,原來那些都是藉口,他只是不願意在我身上花心思而已。

出飯廳的時候,蕭牧野突然叫住了管家:“備個馬車,本王去一趟沈府。”

我驚訝起來,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是說,他要去沈府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