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私塾夫子
寵妾滅妻?我死了你瘋什麼 呦呦鹿鳴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姑娘!”
八九月的天,腳踩在水裡已經有了涼意,我將幾塊藥布的殘渣洗淨,對身後的呼喊充耳未聞。
清河洲以清河聞名,水勢大,沿途養活了這個洲一萬多人口,已經是雲蒼境內數一數二的重要百姓群居所。
但清河不是一開始就人傑地靈,清河每每到了雨季時節便有下不完的雨,河水大漲,不至於是生靈塗炭,但也費財費力,房梁屋舍損毀都是常有的。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三年前,父親母親曾頻繁來往於清河老家。
自從蕭牧野重回朝堂,不避諱與太子針鋒相對,各方勢力重組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想退下來。
水至清則無魚,有我在,父親不可能在真正意義上做到兩邊不沾,而他又確實不願涉及黨爭。
原來三年前他和母親就做好了回清河的打算,甚至將畢生所存很大一部分都用在清河興修堤壩。
現如今的清河上游的大壩牢固不可催,洩洪人為可控,今年終於免於洪災。
大壩的名字取了父親的名字,清河老家裡的廟裡甚至供奉了一塊佛牌。
可惜的是父母親都看不見。
但他留下來的東西,給清河百姓的東西,亦是留給我最為珍貴的餘溫。
我終於不是蕭牧野的王妃,不是陸凝也要分心安置的沈妙緹,也不是京都那場風雲裡可有可無又不可或缺的一環。
只是簡簡單單的沈家女。
“姑娘!”人已經跑到近前,日光被遮蓋了一些,來人叉腰怒氣衝衝地奪過我手裡藥布:“都說了留著我來!你怎麼又踩水裡了!”
旁邊一同浣衣的嬸孃噗嗤一笑:“我說什麼來著,你家這小丫頭定然要嚷嚷,說對了吧?”
白芍的性子咋咋呼呼,比從前玉珠還愛操心,與她相識也算意外。
當初我奮力要離開京都,義無反顧跳下城牆,但其實也沒想過真的能活下來。
羅雋的本事比我想的還要強,他愣是將我在大亂中帶出京都。
可即便出了京都,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唯一能回的就是清河老家。
外祖留下的一方小院倒是適合居住,羅雋讓我邊住邊想,即便最後還是不知道去哪裡,好歹也從京都那個魔窟出來了。
從不會更差。
也有理。
於是就住下來,遇到了彼時被打的半死,又差點被賭鬼爹拖去賣掉的白芍。
白芍當初還不叫白芍,她爹爛賭,孃親被活活打死,剩下一個她吃百家飯長大。
人命大多生來就註定了,我卻覺得不該這樣。
因此我對白芍伸出手,這丫頭傻乎乎的,給過她一次溫情,就對你掏心掏肺。
而且賴在沈宅不走了。
羅雋比她要大一歲,煩的不行,說沒見過吃白食吃到他頭上的。
可他忘了,他也不過跟我萍水相逢,到後來也同我相依為命。
當初謝家的身家,能帶的有限,而且一大部分都已經被羅雋佈置那些‘工具’用掉。
囊中羞澀,羅雋和白芍一個比一個小,長身體的少年胃口如猛虎。
我以為自己能閒適很長一段時間,卻不想最後為了五斗米折腰。
於是無奈,沈宅變成了醫館。
得父親蒙蔭,沒人覺得我是半路出家的和尚來騙錢的,好歹是有人願意上門看病。
但我既然敢看,就勢必有幾分把握。
於是日子又忙碌起來,平素上山摘草藥,曬藥,碾藥佔去我很大一部分精力。
也幸虧白芍和羅雋哪個都不是懶惰的人,我沒有閒時,大多是他們在料理雜事。
馬上就要入秋,近來風寒的人愈發多,昨日連夜調配藥方,天亮了反而睡不著。
所以趁著白芍沒注意,撿了這幾塊藥布,來河灘玩水。
卻沒想到她連這個都管。
“快上來!”白芍一把將我拽上石頭,薅起一塊藥布就往我腿上擦。
“好好一雙腳,非得踩的冰涼,昨夜窗子沒關腦子被吹透了是吧?六嬸你也不知道攔著她!”
六嬸笑著搖手:“我來她就在裡頭!到底是年輕,這水我瞧著都凍。”
我無奈地笑:“大熱的天,怎麼就凍了?”
“你還笑呢!”白芍將我的鞋子踢過來:“趕緊給我穿上!愁死我了,羅雋那個賤人不起床,你還跟我唱反調,煩死了!”
白芍的臉肉乎乎的,說話很兇,沾了一些街頭巷尾的流氣,但一點都不讓人討厭。
我不由笑的更歡。
她跟羅雋不對付,兩個人說三句就要嗆起來,羅雋叫她女土匪,她沒有詞了,就學了婦人吵架的詞彙罵羅雋賤人。
羅雋那個賤人,幾乎成了她的口頭禪。
很奇怪,從我出生以來,其實父母親從未將我養在市井,也從未接觸粗俗。
我卻覺得我很適應,就好像人生百態,沒有人一定要怎麼樣。
踏實和安定,才是我餘生所求。
白芍那從天亮開始在宅子裡咋咋呼呼的聲音,她的每一種嫌棄和吵嚷,都能讓我無比清晰地覺得,人世快活。
我甚至很少去想從前的事,也不執著於那些過往裡的人究竟變成什麼模樣。
“六嬸,我們走了。”
六嬸擰乾了一件衣服,突然叫住我,她看了白芍一眼,牽著自己的衣角搓了搓,很不好意思的模樣:“小緹,六嬸聽說你那個私塾就要落成了?”
是有這個事。
醫官的瑣事雖然也足夠忙碌,可我發現,這個鎮子上有更多像白芍一樣的人。
生出來發現是女孩兒,就被隨意對待,因為女孩兒終究要嫁出去,是別人家的媳婦。
小地方的女人,一輩子漫長,可人生無外乎上孝下賢,變成後宅裡終日汲汲營營操勞的婦人。
出嫁前是某家女,出嫁後是某家婦。
我說日子平淡沒錯,可若是女孩子能多念一點書,知曉地方誌,崇尚人文,或許人生也能不那麼無趣一些。
所以我想創辦一個女私塾。
只收女學生。
對六嬸她們來說,是天方夜譚,是奇奇怪怪。
這些日子以來,我不是沒有聽過流言碎語,無非是我想教化女性,並且大多來自男人。
這不奇怪,讀了書的女人就不是夫為妻綱,會懂得丈夫爛賭和嗜酒、施暴都是錯誤的。
不能掌控的女人比老虎還可怕,男人當然不樂意。
可有些事,不是他們不樂意就能阻止我的。
面對六嬸期期艾艾的眼神,我衝她笑:“是的。”
她生了六個女兒,活下來的四個,夫家因為她生不出兒子,在外頭養外室,可末了這個家還得靠她操持。
我知道她眼中的期待是什麼。
是不認命。
那我怎麼能辜負。
“可是....也好,還是很好的,”她想說什麼又咽回去,只一個勁地說好。
白芍不解地看看她,又看看我。
我摸了摸她的頭。
“趕緊回去吧,人私塾夫子都來了!”不遠處羅雋套著他七扭八歪的衣服,哈欠連天地吼。
我回頭,日光和微風下,一道白色身影頎長地立著,玉冠折射了一點溫潤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