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秀腦海裡浮出最開始功能單一有限的智慧助手,臉上寫滿了懊悔:“是我們……”

她整日提心吊膽,期末成績下滑嚴重。

孔秀不敢去打探好友等人的近況,只要自己繼續捂住耳朵,就能假裝和過去撇清關係。

學生時代結束,她應聘進入瑞安小學。

那天,辦公室的一個同事突然神秘兮兮湊到近前,低聲問她:“你聽沒聽說過創意工坊?”

孔秀一臉茫然地搖搖頭。

這位同事比她早入職幾年,是她的前輩。

坐著轉椅“嗖”地滑到她座位旁,抬起手在她的電腦上迅速輸入一個網址,按下回車鍵。

孔秀眼前出現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網站。

“欸?”同事一臉驚訝,“我們第一次進來都收到了因果實驗的邀請,你怎麼會沒有?”

因果實驗……

久違地聽到這幾個字。

孔秀心裡只有一種果然來了的平靜。

她的靈魂好像已經抽離出身體,冷眼旁觀著自己和同事的對話,“什麼因果實驗?”

“你真不知道?”她能感覺到同事語氣變得古怪,懷疑她早就偷偷用上了創意工坊。

最後還是傾訴欲戰勝了疑心,同事拿出手機滔滔不絕地給她科普因果實驗普及的好處。

“素媛案原型只被關了十一年就放出來了,明明一點都沒有悔改,很有可能再次犯罪。

害了那麼多女性的男愛豆,只被草草地判了幾年,現在還在社交媒體上瀟灑自在。

財閥們享受著特赦關照,國家為他們隨意修改假釋條例……我們的國家真是糟糕透了。

惡人肆無忌憚,侵犯普通人的生存空間。如果國家和法律做不到,現世報有什麼不好?

“每個人都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價。

讓那些被傷害過的人都去找真正的兇手!”

說到興奮之處,同事的臉上泛起紅光。

這位同事經常在辦公室裡抱怨。

抱怨掌握國家經濟命脈的財閥,抱怨普通人出頭的機會渺茫,抱怨難伺候的學生和家長,還有這份看似體面實則毫無地位的工作。

孔秀入職的這所小學福利還算不錯。

這裡是最繁榮的首都,又是富人區,家長們大多都有著體面的,官員、律師之類的身份。

當年,首爾、仁川等幾個城市率先施行《學生人權條例》,大邱、釜山等城市繼續堅守現有的規定,認為最低限度的管制是必要的。

孔秀唸書那會兒,學校裡常常有學生因為各種原因被罰去打掃廁所,收拾器材室,還有的會被老師命令到操場上去跑圈,走廊上下蹲。

瑞安小學除了家境優渥的學生,也會招收家境普通但成績優秀的優生,在這所學校裡,作為少數的優生很容易被前者針對,視作“異類”。

如果有老師想管班上霸凌,只是把學生叫到面前問兩句,第二天就會被家長投訴到學校,指責老師精神虐待學生,傷害了孩子的自尊心。

學校不敢得罪這些家長,一旦事情鬧大,為了平息事端,只會認定為教師的失職解聘。

孔秀剛來這裡時,就聽其他老師說過——

之前有一位官員家長專門制定了一份規條。

要求老師像對待王子一樣說好聽的話,讓孩子擔任班級領導角色,有助於提高孩子的信心。

老師需要不停地稱讚和道歉,如果缺乏稱讚和道歉,會導致孩子的大腦受損傷。

孩子和同學發生矛盾衝突,老師必須無條件站在孩子這裡,因為孩子已經充分認識到了錯誤,所以老師要感情充沛地糾正學生。

老師平時不能大聲說話,不能表揚成績好的孩子,這樣會有歧視差生的嫌疑。

“你這個座位之前坐的老師,拒絕了家長每天早上打電話教孩子起床的要求收到了投訴。”

“你對面的白老師被學生打了,家長說自己孩子有抑鬱症,老師的話刺激到了孩子。

可笑吧,一群沒有教權的校園僕人。”

同事冷笑著聳肩,“所以我現在上課很快結束,佈置最少的作業量,給學生很多休息時間。

在家長面前永遠只說他們喜歡的好聽話,絕對不會在學生面前說他們不愛聽的內容,家長和學生都很喜歡我,還被評為了‘完美教師’。”

同事已經將她當成了加入因果實驗的自己人,還反過來傳授經驗:“你上一個老師懷孕了,學校怕她出事才換你當班主任。我勸你也別太較真了,表面功夫做好就行,保護好自己。”

這是同事的生存之道。

她也確實認為因果實驗能夠改變些什麼。

但孔秀這麼多年已經想清楚了。

掌握這個國家命脈的那一小撮人,他們高高在上,根本不需要親自參與因果實驗,他們只會坐在幕後指揮下面的人去研究和操作這個東西。

就像一個層層巢狀的金字塔,每一層都有各自的職責和任務。上面的人制定生存法則,最後對普通人按下清除鍵的,也是下層的員工。

最後被捲入這場殘酷的實驗,又被因果鎖住的,只有打(替)工(罪)人(羊)。

孔秀想要告訴同事真相。

對方已經被洗腦,她不小心說得太直白,同事的臉色陰冷下來,喉嚨裡發出嗡嗡的蜂鳴。

孔秀被嚇得不敢再說話。

這天過後,就像是開啟了一個口子,學校裡關於創意工坊和因果實驗的話題越來越多了。

她不止一次的看到學生們聚在一起在玩塔羅牌,用手機把牌面拍下來後開始計算。

班上的兩個學生,因為創意工坊的死亡推演打架受傷,家長向學校投訴了她管理不當。

她被簡訊電話輪流轟炸。

手機裡每天都有幾十條辱罵簡訊。

家長透過不明渠道找到了她的住址。

嚇得她連夜聯絡中介找房子搬家。

學校只會讓她忍讓,其他家長對新來的年輕老師不信任,被煽動著想換個更好的老師。

孔秀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或許是她當初旁觀了同伴們整蠱老師和學生,所以這次輪到了自己,也沒有人幫她。

想通了這一點。

孔秀選擇在週末來到了教材室。

如果這一切因她們而起,那由她作為結束,這個社會的病灶會不會就好了?

“不會。”春奈清楚地告訴她。

病變的副本世界,清醒的人會活得很痛苦。

孔秀一直活在隨時可能會被創意工坊找上清算的恐懼中,這才是對她來說最殘忍的懲罰。

如果放到在現實,她的死亡也許能推動新法條的制定完善……但這個世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