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著他們來時的腳印回到鎏塔並不難,甚至要比來得時候容易得多。

途中,姜辛設想了無數可能性,卻怎麼也沒想到迎接他們的會是——

風平浪靜。

鎏塔內外靜得出奇,沒有埋伏、沒有意外、沒有任何其他人出沒過的痕跡,什麼都沒有。

嚴陣以待卻空無一物,這個結果讓姜辛瞬間有些茫然……

“看來是我們想多了。”直到身旁傳來管莫閒的話音。

她訥訥地看了過去,片刻後才回過神來,“真的是想多了嗎?好好的繩結怎麼可能自然鬆開呢。”

“哎喲餵我的小祖宗誒,你還真是對自己的力量一無所知啊!就憑你剛才徒手劈石門那個架勢,扯松繩結簡直太正常了!”

“……”她一時語塞,並不是覺得他說的有道理,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跟一個不會功夫的人解釋內力這個東西。

“行了,別瞎想了,這不什麼事也沒有嘛。”他抬頭看了眼,儘管那片濃霧如同一座穹頂什麼也看不見,“天都快亮了,我們走吧。”

“走去哪?”

“你不會還打算繼續待在這地方吧?”管莫閒瞥了眼面前那座黑漆漆的塔,不自覺地打了個顫,“當然是回我那了,我那屋大,夠你打個地鋪將就一下的。”

“我得守塔,他們給我安排了住處,就在前頭不遠。”姜辛一如既往地婉拒。

“都這樣了還守個屁啊。”管莫閒白了她眼,沉了沉氣,“明天馮適要是追究起來,我來應付,我就不信他還敢為難我不成?”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

“沒有但是!不準但是!我不管,我不要一個人睡,你得陪我!”

“你要是睡不著我可以把你打暈。”面對他的蠻不講理姜辛沒有絲毫讓步的打算。

“哦,那你最好下手狠一點,讓我永遠都醒不過來的那種,不然等我醒來就去找掌教,扒我衣服還把我弄暈,誰知道你趁我昏迷對我幹了什麼,到時候別說是繼續留在西林了,你搭上一條命都不足以賠我的清白。”

“……都是男人,你有的我都有,我能對你幹什麼?”

“所以說嘛!你有的我都有,我能對你幹什麼?只是陪我睡一覺而已,我膽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陪我一下又不會死!”他氣勢軟了下來,緊緊抓著姜辛的手肘,死皮賴臉地道:“就一晚,我聽話不吵你,我們回屋就睡,好不好?”

“……”

“好不好嘛?”

“還不快走……”話還沒說完她就後悔了。

明明放任不管才是最明智的,可等她理智迴歸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頂著慘若烈陽的笑,開心得像個孩子,生怕她反悔,連忙抓著她往前走。

也就是這個笑容頃刻把姜辛的後悔一掃而空,那一剎那她竟然覺得——罷了,他開心就好。

……這莫名其妙的奉獻心態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這個人有毒!絕對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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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莫閒倒還算言而有信……

他確實沒吵她,回屋後還主動把床上的被褥抱下來替她鋪在了地上,怕她睡得不舒服連枕頭都貢獻出來了,自己則拿了幾套衣服胡亂揉成一團墊在頸下充當枕頭,看得出他有些冷,整個人蜷成了一團。

姜辛覺得有些不忍心,差點就想把被子還給他,可那頭已經傳來了淺淺的鼾聲……

心真大啊!發生了那麼多事居然還能瞬間入睡?!

也許是因為確實太累了,又也許是因為管莫閒的鼾聲很催眠,總之她的心竟然也大了起來,本以為今晚註定無眠的,結果卻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甚至還睡得挺踏實。

她是被管莫閒拍醒的,睜開眼的時候就見他蹲在身旁,薄唇翕張嚷嚷著,“醒醒!小辛,快醒醒!”

伴隨著叫喚聲他的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她的臉頰,她皺眉輕哼了聲,扭頭避開他的襲擊,若有似無地囈語了句,“好痛……”

“你也知道痛啊?你昨晚叫醒我的時候可比這用力多了!”

昨晚?這兩個字瞬間驅散了姜辛的睡意,她驟然驚醒。

眼見她瞪大的雙眸中沒有絲毫惺忪色彩,管莫閒這才收了手,神情凝重了起來,“衛梧的屍體被發現了。”

“在哪?”姜辛猛地坐起身。

“後山的林子裡。”

“……”她眼裡是滿滿的不敢置信。

“馮適正在找你,你先洗漱一下吃點東西,一會我陪你過去。”

“嗯……”她訥訥點頭。

看得出姜辛已經徹底失了神,腦中的那團亂麻佔據了她所有思緒,她甚至被管莫閒從地上扶起來的,恍惚遵從著他的安排……漱口、潔牙、洗臉……又食不知味的喝了幾口粥……

直到後山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映入眼簾,她才回過神來。

明媚陽光下,圍繞著鎏塔的那片密林沒有了昨夜的可怖,反倒透著幾分生機盎然。

這份盎然與死氣沉沉的人群形成了鮮明對比,那些人大多是參加考核的新生,也有一些剛巧得閒的西林學生,那扇最多隻容兩人同行的小小塔門被圍得水洩不通。

姜辛正愁著該怎麼往裡擠,身旁的管莫閒突然扯開嗓子喊了起來,“哎呀,這不是姜教員嗎?!”

瞬間,吸引了無數目光。

他迅速退到一旁,獨留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姜辛傻愣愣地站在那兒,接受著那些好奇視線的洗禮。

沒多會功夫便見馮適從塔內走了出來,撥開人群,直直地衝到她跟前,斥問:“你去哪了?!”

她下意識在人群中搜尋管莫閒,可惜一無所獲。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昨晚還信誓旦旦地說“馮適要是追究起來我來應付”,結果溜得比誰都快!

“我……”她抿了抿唇,硬著頭皮道:“我在管少爺那兒。”

馮適愣了愣,眉頭緊皺,“你跑他那兒去幹什麼?”

“馮教員,我的行蹤沒有必要跟你交代吧?”姜辛瞟了他眼,冷冷地道。

“我現在可不是讓你交代,而是問詢。”馮適逼視著她,“衛梧死了,就死在鎏塔裡,昨晚在這兒的只有你。”

姜辛驀地揚起眉梢,“你這是在懷疑我?”

“當然。”馮適直勾勾地看著她,身上透著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只可惜姜辛並未被他震懾到,她甚至懶得搭理,兀自舉步朝著那片林子走去。

還未等她靠近,馮適就及時擋在了她跟前,“你想做什麼?”

“你既然說我殺了人,那至少應該讓我看一下屍體吧?”姜辛不疾不徐地回道。

聞言,馮適哼出一記嗤笑,“什麼時候輪得到嫌疑犯檢視屍體了?”

“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句話就能定案了?”姜辛不服輸地頂了回去。

“姜教員可真會給人扣帽子,此案事關刑部和西林,三法司皆不便插手,我哪敢隨意定案?掌教已派人通知龍策衛,我的責任只不過是在龍策衛來之前看管嫌疑人,確實昨晚是你負責看守鎏塔的,人就死在這兒,還有誰比你更有嫌疑嗎?”

“誒,誤會……誤會……”管莫閒邊嚷嚷著邊奮力推開人群他從林子裡走了出來。

“……”姜辛憤懣地朝著他瞪去。

馮適聞聲看了過去,眼見來人後眉頭微微一動,“管少爺?”

“是我是我……”管莫閒擋在了姜辛跟前,笑呵呵地道:“馮教員是吧?你誤會了,姜教員昨晚一直跟我在一塊,我可以作證這事跟她沒關係。”

“他……”馮適有些意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問:“他昨晚來找你做什麼?”

“是我來找他的。”

“……那你找他做什麼?”

“你管我。”話很刺耳,但管莫閒臉上卻依舊掛著笑。

“……”

“我見不著他就難受,茶飯不思、寤寐難眠,就想他陪著我睡,你管得著嗎?”

“…………”夠了!快閉嘴!

但凡情況允許,姜辛恨不得衝上前堵住他的嘴。

他是可以過些天就拍拍屁股走人,可她還得在西林待下去啊!

沒瞧見周圍那些人看她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了嗎?就連馮適都怔了好一會,瞟向她的目光裡充滿了嫌棄。

這要是個姑娘家攀附權貴也就罷了,頂多背後被人罵幾句貪慕虛榮;可在旁人眼裡她是個男人啊,一個男人為了尋求庇護爬上另一個男人的床……她以後還怎麼為人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