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莫離起了一個大早,來到校外的公交站臺,這絕不像莫離的風格。
莫離是個兩極分化的人,白天他是個極度弱智的人,原諒我用了弱智這個詞,這個時間段的他沒有一丁點的思維邏輯,對所有的事情漠不關心,不說話,不運動,走路也輕飄飄的,多數時間都處在昏睡狀態,臉上永遠戴著一張睡不醒的表情,像一個白天飄蕩的幽魂,更像一個隱形人。
他喜歡夜晚,卻不看星星月亮,大部分的活動都集中在這個時間段,所有人都爬進夢鄉後,一個人坐在陽臺的矮牆上,眼睛鎖定在遠處的燈火,這個時間用來思索,用來感懷,用來思念。
一次叢尚外出晚歸,看見陽臺上坐著的莫離,還以為他要跳樓,咋呼醒了所有人,莫離的另一面才得以浮出水面。
公交站臺陸續聚集了一些人,大部分都是新生,相互略帶謹慎的和周圍人交談,一個和莫離同樣話少的男生擠在一邊,試探的問他,“你也是河北的嗎?”
莫離很反常的沒有陷入昏睡,眼神在站臺上來回巡視,聽見自已身旁的男生和自已說話,回過頭來打量一下,微微點頭,算是對他回應。
公交過了一輛又一輛,站臺上人越聚越多。
這時從學校方向走來幾人,手裡拿著簡易的燒烤架和半成品食物以及幾種飲料,站臺這邊的人紛紛向幾人揮手,更有幾名熱情的男生,跑過去接下來對面幾人手裡的物件,和幾人一塊向公交站臺走來。
莫離也看向來人,領頭的人臉雖陌生,但他也記得,正是昨天把站臺上這群人聚在一起的三年級同鄉師哥,秦助。
秦助找到莫離時,他正在寢室晾曬被褥,從來到這裡的每一天,只要天晴,他都會把自已的被褥抱到陽臺晾曬,這成了他的固定習慣。
被子拿去曬了,也導致他無法像宿舍其他人那樣沒課的時候躺在被窩裡,只能靜靜的坐在空蕩的木板床上,望著浸泡在陽光裡的被子發呆。
秦助見門開著,站在門邊敲敲門向幾人詢問:“莫離在嗎?”
莫離聽到有人喊他,雙眼無神的回過頭望向門口,見來人並不認識,眉頭微皺,“有事?找我。”
秦助見莫離回答,微笑著走向他,釋放出自已的方言,“我是秦助,商學院的,今年大三,好像咱倆不光是同鄉,還是一個區的,我們兩家不遠。”
來這裡有幾天了,第一次聽到熟悉的方言,莫離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隨即開口,“師哥,你好。”
秦助說明來意,“明天週末,學校的師哥師姐們組織同鄉的新生們聚一聚,出門在外,同鄉就是親人呀。”
說完秦助沒有邊際感的坐在莫離旁邊,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很明顯莫離討厭這種形式,討厭這些笑容,他不知道這些笑容裡有多少是真心的,有多少是偽善,他並不想和其他人交流,不願意拿出自已的方言和貼著同鄉標籤的陌生人交換,他怯生生的,像個即將拜堂的新娘。
看著眼前這個還算親切的師哥,莫離有點為難,“不太想去,我。”
看出莫離有點孤僻,秦助也不好強求,只是說:“當然這不勉強,不過多認識些同鄉並沒什麼壞處,各院新生應該都會參加,說不定有合得來的人呢。”
莫離聽秦助這麼說,好像想到了什麼,對他點點頭,又將目光聚焦在陽臺的被褥上。
秦助並未感到不適,新生難免有些放不開,起身說:“如果去的話,明天七點在校外公交站臺集合。”
接著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口又回頭說:“在海邊,被子怎麼曬都有潮溼的感覺,並不是被子不幹,過段時間你適應就好了。”
一群人在海邊下車,撇開糾纏自已的瞌睡蟲,洶湧的撲向陽光炒熱的沙灘,此時的熱度剛剛好,適合赤腳貼合的溫度。
迫不及待的把鞋甩在一邊,一雙雙腳丫爭搶著,跳躍著刺進沙礫。莫離討厭陽光強行撬開眼睛的莽撞行為,艱難的跋涉到一片背陰的地方,側臥在沙子裡。
在陰涼裡他的眼睛要好用多了,努力撐開自然的弧度,將視線拋向遠處,那裡有數十個年輕的男女,唧唧喳喳的飛速閉合唇齒,隨之飄出與莫離相仿的口音。
在日頭升到最高點,腳下的沙子燒到滾燙時,莫離才放棄了自已搜尋的計劃。
秦助和另一個男生向莫離走來,給他扔來一瓶水,莫離點點頭表示感謝,口乾舌燥下快速開啟喝了幾口。
秦助指著身旁的男生,給莫離介紹,“景正,也是今年的新生,文學院的。”扭頭又向景正介紹,“莫離,和我一個學院。”
莫離看向他,竟是站臺上和自已搭話的男生,點點頭,說,“你好。和師哥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
同樣話少的景正聽莫離說他和師哥來自同一個地方,突然來了話頭,“我們班有個女生,好像和你們一個地方。”
他將目光望向遠處聚在一起燒烤的同鄉,確認了幾遍,又回頭說:“她好像沒來,不過應該就是你們那的,班會上自我介紹的時候,我聽她說過。”
莫離聽他說完,眉頭又是一皺。
見沒人回話,景正也陷入沉默。秦助看著兩個寡言的小師弟,無奈的笑笑搖搖頭。
之後的野炊,莫離早已喪失所有動力,喝了兩聽啤酒,就給秦助打招呼,說自已要提前回去,把被褥收了。
秦助眼看這個小兄弟剝離眾人之外,別人也對他無感,只好隨他去,笑笑對他說:“嗯也好,知道怎麼回去吧?”
莫離隨即點頭,和秦助碰杯喝光餘酒,對看向自已的景正舉舉手,轉身離開沙灘,向公交站臺走去。
秦助對景正苦笑,“你們這群小兄弟呀,怎麼一個個的這麼不陽光,是怕沙灘陽光太毒,燙了舌頭嗎?”
景正也尷尬的笑了笑,拿起自已的啤酒偷偷仰頭喝了一口,喝完看方才莫離消失的沙灘出口,走來一個女孩正四處張望。
景正看清來人,對那個女孩揮手,“鍾艾,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