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允劍懶懶地從睡夢中醒來。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舒服地睡過一覺了。

如果沒有昨日那一針,如果沒有那陣花香,如果沒有那場夢,他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如此舒服地睡一覺的。

他究竟做了什麼樣的夢?

那一日,還是冬天。雪如雨一般無休止地下,把天和地都染成白色。他卻不覺得冷,因為他的心已足夠冷,比這雪冷了不止一百倍。

天地之間,原本只有他一個人。他在這寂寞的天地間思考一件重要的事情:如何殺人。

就在此時,一陣馬蹄聲傳來。

他聽得出,一共有六匹馬,其中一匹跑在最前面,五匹跑在後面。馬蹄聲很著急,他便猜到馬背上的人也一定很著急。

事實也的確如此。那跑在最前面的馬背上,坐著的是一個少女,而她身後則是五條大漢。那五條大漢臉色兇猛,手裡各執不同的兵器,一邊追,還一邊用兵器去打前面的少女。奇怪的是,每每他們即將打中她,她的馬便又突然加快了步伐,於是,兵器從她的後背掠過。

總是差那麼一寸兩寸。

段允劍不是什麼俠客,他不想惹這麻煩。所以,他閉上眼睛,坐在那裡思考他的問題。

少女和她的馬已經靠近段允劍了。她似乎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突然傳來一聲馬啼,那匹消瘦的馬前蹄一扭,整個身體都翻了過去。

它掀起一片雪花,把段允劍的整個身體都覆蓋住了。

同一時間,馬背上的少女從上面跌下來,她的身體滾到段允劍的前面。

掃興!

段允劍覺得自己的思緒全部被人打亂。他睜開眼,看到一雙眼睛正看著他。

他從未見過如此的美麗的少女。這少女看來約莫十七八歲,一張臉秀美絕俗,臉色有些蒼白,偏是這蒼白,讓她多生了幾分西子之態。在她的瓜子臉上,兩道眉毛如柳葉般,一雙眼睛靈動流轉,說她冷豔卻是不冷,說她多情卻是無情。

段允劍頓時感覺心中有一股熱流,似能融化之萬里冰雪。

“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掏出來!”那少女冷冷地斥道。

“明明是姑娘先看的我。”段允劍道。

少女臉上泛起嗔怒之態,頓時間又別有一番美麗,她道:“你若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你?!”

段允劍正要說話,卻見另外五匹馬已經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其中一個穿著裘衣的大漢大聲喝道:“小子,你不要多管閒事!”

段允劍皺了一下眉頭,說道:“閣下說話好生無禮。”

“哈哈……”那大漢仰天大笑,又道:“小子,難道還要叫你大爺不成?”

他這話說完,其他四個人也都笑了起來。

“我不愛管閒事,你們如果想殺她,快動手便是。”段允劍說著,已經站了起來。

那少女瞪大了眼睛,嗔道:“你不救便不救,卻還要讓他們快動手!”

段允劍拍拍身上的雪花,抱著懷裡的劍向後退了幾步。

“臭小子,算你識趣!”那裘衣大漢又說道。

這五個大漢同時舉起手裡的兵刃,臉露狡黠之態,瞪著受傷的少女。

就在他們要動手時,段允劍的身體卻突然閃入圈內,但見一陣颶風般生起,他的身體登時在五個大漢面前掠過,他們手上的兵器都已掉落在地。

“小子!你不是說不管閒事嗎?”說話的是另一個大漢,他有一種很長的馬臉。

段允劍道:“我不是為了管閒事,是為了讓你們叫我大爺。”

馬背上的五個壯漢頓時憤怒,手臂青筋暴起。

“這樑子,閣下是要結了嗎?”馬臉的大漢道。

“你們現在走還來得及。”段允劍道。

“好大的口氣!”著裘衣的大漢說罷,身體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不,與其說是躍,倒不如說是砸。他的身體儼然如一塊幾百斤的重石,落到地上的時候,已經把地面砸出兩個大洞來。

“大哥,做正事要緊!”另一個矮胖的大漢提醒道。

但這位裘衣大漢顯然已經失去了冷靜,他眼裡已看不到那位少女,而只是看到了段允劍。

他兩條手臂如柱子一般粗壯,此時,這兩根柱子已經揮向段允劍。

段允劍身體向上一拔,躲了過去。

“小子!我大哥的金剛北拳不是一般人能接得住!你還不快滾!”另一人道。

段允劍落在那匹無人坐的馬背上。

他聽說過“金剛北拳”,這是一種融合北方武術特點的武功,拳法以兇猛彪悍、剛硬大力著稱,是典型的外家功夫。據說,用這種功夫摧毀一面牆壁完全不在話下。

段允劍卻依舊一臉從容。

那裘衣大漢調節內力,全身頓時變得通紅,突然從地面彈起,一隻手臂直撞段允劍而來。他身體原本龐大,但動作卻十分迅速。

段允劍再次躍起,在空中行走幾步,已經閃到他的背後。

聽得一聲長鳴,那匹馬被金剛北拳打中,飛出丈許之外,掙扎幾下便斷了氣。

“果然是好厲害的功夫。”段允劍嘆道。

“既然你已經見識了,還不快走?我大哥發起脾氣,誰也攔不住。”說話的依然是那個脾氣稍好些的長臉大漢。顯然,他不想惹麻煩,或者,他怕段允劍。

“要我走也可以,除非……”

段允劍還未說完,那大漢問道:“除非什麼?”

“你們放了這位姑娘……”段允劍道。

“這位姑娘必須死。”

“可如果我必須救呢?”

“那便沒有辦法了。”

“老二,你休要跟他廢話!今天老子不把他打成肉泥絕不罷休!”說話的是他們之中的老大,著裘衣的大漢。

“上!”長臉大漢一聲令下,其餘三人也都從馬背上跳了下來。

這幾人迅速拾起兵器,與段允劍廝打成一團。頓時雪花如塵土般,漫天飛揚。

他已不記得這場戰鬥是如何結束的了。

因為他的夢裡,最美的夢,最幸福的夢裡,有她一人已經足夠。

“你為什麼要救我?”少女問道。

“我沒想救你。”段允劍道。

少女嫣然一笑,道:“可你救了我。”

段允劍道:“我只不過不喜歡沒禮貌的人。”

少女道:“就因為他們說話無禮,他們就必須死?”

段允劍道:“他們本可以不用死。”

“為什麼?”

“我不殺他們,他們便會殺我。這就是江湖,沒得選。”

“不,當然有得選。”

段允劍疑惑地看著她。

少女道:“你分明已經選了。”

段允劍已意會到她的意思。他覺得跟她說話有趣,因為她聰明,和聰明人說話,總不需要講得特別清楚。

“你不問我,他們為什麼追殺我?”少女又問道。

“姑娘若想說,我把劍架在姑娘脖子上也是會說的。”段允劍拿著劍離去。少女跟在他身後。

段允劍疑惑地問道:“你為何要跟著我?”

少女道:“你若不想讓我跟,我把劍架在你脖子你也不會讓我跟的。”

段允劍笑了。

只是一見,他已鍾情。

這世上有一種毒藥,喝下它時味道鮮美,卻要用無數的日日夜夜來飽嘗它帶來的痛苦。這種毒藥,便叫做“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