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會議,持續了兩個多小時。

鍾晴手捧平板,像捧了道聖旨,端肅地徘徊在會議室門口,左顧右盼,心急如焚。

作為一名卓越的總裁助理,經驗與智慧告訴他,貽誤時機等於犯罪,犯罪是要受懲罰挨板子的,挨板子的後果是有要由自已來承擔的。

他不可以犯這樣的低階錯誤。

接下來的行為有可能也是要挨板子的,但挨板子有高低上下、輕重緩急之分。

他要避重就輕。

鍾晴深呼吸兩下,終止了在緊閉的會議室外無用的走來走去。

他站定後,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辦公室的門。會議室門向來只帶上,一推就開。

他只敢用一點點力氣,門移開了一條縫隙。

嚴慎的位置和門正對,鍾晴透過縫隙探看過去,他正專注聆聽著下屬區域彙報。五官沉靜地如同古希臘雕像,目光如炬,只有金邊眼鏡的光閃了閃。

當然,鍾晴沒能吸引到嚴總的注意力。

鍾晴露出悲慘的表情,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像指縫間的流水一般,瞬間不見。

他繼續開始踱步,思考再思考,將平板放到眼前又看了眼。

如此一番,被嚴總嚴肅表情勸退的勇氣又回來了一點點。

他再深吸一口氣,再一次積蓄能量,在門口站定。辦公室門推開的幅度比剛才更大了一點。

還好。

嚴慎只是專注,不是失明。

門外出現鍾晴的身影,一會兒暴露,一會兒消失,一會兒又暴露。

他皺皺眉,偏了偏頭。

一側做會議紀要的秘書看眼色地湊了上去,隨後也向門外投來關注。

“什麼事?”秘書從會議室出來,隨手帶上了門。

看到她,鍾晴像被放了氣的車胎,終於放鬆下來。“把這個,拿給嚴總,快點,快點去。”他推搡秘書。

秘書看看他,狐疑接過平板。

螢幕上出現一張照片。

海岸度假區,天高氣清,碧水藍天,水天一色,淺淺的浪花緩緩拍向岸邊。

照片正中心站著一男一女,男的清越俊明,氣質超俗,高瘦的身材如同東京銀座櫥窗裡的模特架子。女的穿著衝浪服,身材仿若一尾絕美的觀賞魚,高馬尾,細脖頸兒,白皙的肌膚,側臉輪廓像整形醫院的標準可挑選成品模型。

女生單手搭在男人肩上,兩人望著遠處大笑著,天地彷彿都成了背景板,畫面美好唯美至極。

秘書晃了晃腦袋,什麼整形醫院模型,都怪自已上個禮拜去諮詢了整形醫院。這個形容詞不好,像是遊戲裡的top建模吧。

秘書抿緊了唇,瞬間明白了什麼,向鍾情謹慎點了下頭。

鍾晴點了兩下,兩個人都如臨大敵的表情。

秘書抱著平板進入會議室,鍾晴想透過門縫繼續觀察。門忽然被關攏,差點兒沒撞到他的鼻子。

*

秘書坐定後,將平板交給嚴慎。現在秘書遞平板的動作也像遞聖旨了,惴惴不安地。

嚴慎莫名其妙瞟她一眼,點開螢幕。

根據會議秘書近在咫尺的可靠觀察,嚴總在將近五分鐘時間內,一動不動盯著那張照片,連姿勢都沒有變過。

唯獨眼色越來越暗,呼吸越來越遲重,臉部表情越來越難看,嘴角平直的唇線像凍了一層霜。

良久,他發出了一聲冷哼。

彙報不久前已暫告停止,眾人都等著他給批註。見沒有反應,齊齊望著,靜待發話。

嚴總的長久沉默,和一聲冷哼,把剛做完報告的區域經理嚇得猛地站了起來,有憂有懼。

秘書張了張嘴,同情地看了區域經理一眼。

“散會!”嚴慎吩咐一聲,不再多話,拿起平板,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秘書感覺他走路時被帶起的風都充斥著涼意,像一道無實體的黑影。

嚴總冷酷且帶著絲憤怒的語音,擴散到會議室每個角落,氣氛莫名又凝重。

望著他空蕩蕩的座位,區域經理苦著一張臉。待確認嚴總走遠,眾人紛紛湊到一起交頭接耳。

“哎呀,你是怎麼得罪嚴總了,為什麼嚴總會開到一半就走了?”

“該地區的業績明明名列前茅,嚴總都不滿意,那我這區域的業績,你們說,我是不是就該辭職了?”

“你們不要自已嚇自已了,嚴總是看了秘書拿來的平板才生氣的。”

“我得去查查公司股票,難道又跌停了?”

議論聲飄到秘書的耳中,她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趴到了會議桌上。

完了,嚴總的一千萬打水漂了。

青山福利院的院長有新歡了,可她還不知道,捐給她福利院的兩筆慈善捐款,是嚴總自已,從公司賬面上轉出去的。

賠了夫人又折兵。

傷心,替嚴總傷心。

*

“啊,好好玩啊,快艇衝浪果然有意思!”孫嬌無視濺到身上臉上的水,在快艇帶動下,踩著衝浪板,撒了歡的又叫又喊。

那種踩著水面飛行的暢快,加上隨時擔心會被摔到水裡的緊張,還有對自已這一回能夠在水面待更長時間的期待,加在一起,刺激極了。

儘管過程中,她被摔了許多次,嗆了很多水,但想要克服失誤,再試一次的決心不減反增。

她玩得很開心,是因為快艇駕駛員承擔了所有的壓力。

車速既不能快了,又不能慢了,同時需要幫助她調整平衡,還得時刻關注前方區域的障礙物及時避開。

真是豁出老命來保駕護航。

等到孫嬌自感體力不支,表示要休息了,快艇駕駛員才慶幸自已沒有在工作過程中壽終正寢。

“好玩?”

高澤銳不知道從哪弄來的毯子,一邊迎過去,一邊給她蓋在肩上,順便把一撮掛在她額前的髮絲順到了耳後。

“好玩啊。”孫嬌衝他笑道。

接著她向站在原地,雙手抱胸,表情抑鬱的金苗揮手,“駕駛員說500米早過了。我任務完成了,你等我電話噢!”

金苗眯了眯眼,扯了個敢怒不敢言的冷笑,心想,就這麼高的防護等級,完成了有什麼了不起,殘疾人都能完成。

孫嬌去沖洗加換衣服,留下高澤銳一個人在岸上。他坐到一張岸邊的休憩椅上,用審度的目光看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