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一聲令下,眾兵士紛紛將槍口對準陸、水兩人。

一切盡在掌握,按說應該很開心,可他卻總感覺有什麼意外將要發生。

這種直覺在戰場上,多次救下他的命。

突然,他的目光一掃,穿越前面的人群,在最後一排,赫然看到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一別兩個多月,福康安還是在人群中認出這張臉。

濃眉大眼,貌似憨厚。平日不苟言笑,一笑起來,就露出兩排寒光閃閃的牙齒。就如他的刀,寒光一閃,就會收割一條生命。

說實話,自上次被徐錚教訓後,這兩個月來,他都沒睡過安穩覺。

夢裡總是出現這個鏢頭的裂嘴一笑和刀光一閃。

他曾發誓,定要找個機會將徐錚斬於刀下。

不過,當他聽到對方曾以一已之力,對抗血刀門,保護鏢銀的故事後,心裡就發生了變化。

後來又聽說了徐錚與紅花會之間的恩怨,先前的想法就完全變了。

熟話說的好,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此後他奉乾隆之命公幹,從太原到蘇州,一路南下,不想竟在此時相逢。

就在全場氣氛凝結,眾人以為陸、水二人在劫逃難之時,萬眾矚目的福康安突然衝著角落拱了拱手。

“徐鏢頭別來無恙啊。”

福康安這聲招呼打的中氣十足,聲音洪亮,想不聽到都不行。

眾人順著目光望去,就見到一個年青漢子持刀而立。

花鐵乾和劉乘風兩人被火槍打成馬蜂窩時,徐錚便陷入沉思。

若是自己,應當先用暗器,把這批持火槍的親衛廢掉,再以輕功身法突進至對手五丈之內。

如此,外圍火槍因為精度不佳,此時斷不敢隨便開槍。

總而言之,絕不能讓自己暴露於眾多火槍之下,而是要利用現場人群,隨時保證身邊有肉盾。

只要欺身五丈之內,福康安的生死就由自己決定了。

戰術推演成功,徐錚一抬眼,正好與福康安四目相對。

接著便聽到他的招呼聲。

徐錚嘆了口氣,緩緩穿過人群,往福康安走去。

距離十丈左右,旁邊兵士長矛一橫,示意不可再近。

徐錚停下腳步,回道:“託大帥的福,在下尚好。”

他再看福康安身邊六名護衛,還是一群老熟人,張管家、王劍英、王劍傑

果然是有緣千里來相會。

為什麼這幾人看自己的眼神,居然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只有驚恐?

看看人家福大帥,多麼開心,多麼有禮貌。

這就是格局不一樣。怒送十幾萬,下次見面,還能一笑泯恩仇。

徐錚目光一掃,最後落到親衛手持的火槍之上。

這槍長不足五尺,細長的槍管加上略帶弧形的槍托,與後世的步槍已極為接近。

福康安見他盯著長槍反覆打量,便說道:“十年前,家父臨危受命,督帥緬國,此戰我軍雖然取勝,但傷亡慘重。眾人只道緬地煙霧繚繞,瘴癘橫生。其實緬軍裝備的火槍,多采自法蘭西、英吉利諸國,便是這種自來火槍。以擊錘撞擊燧石點火,取代火繩。從而射速更快,較之我軍的火繩槍更犀利。”

這不就是燧發槍嗎?

徐錚忍不住問道:“既然這槍更安全、便捷,為何軍中不大量裝備?”

福康安長嘆一聲,似乎一言難盡。

不過這種惆悵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他的臉上又恢復了先前的洋洋自得。

“聽說江湖中對武藝高低,有三流、二流、一流之分?不知道方才被擊斃的兩個反賊,是哪一流?”

旁邊張管家躬身道:“這兩人,應該是一流高手之境。論武功,比我等都要高明。不過在大帥的火槍隊面前,全是浮雲。”

福康安面有得色,“我這些親衛論武功,可能三流都不是,但論槍法,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百發百中。”

張管家笑道:“若是上次出行,大帥帶了親衛隊,恐怕也不會被人訛去這麼多銀兩。”

這兩人一唱一和,似在敲打某人。

徐錚眼觀鼻,鼻觀心,只當放屁。

福康安見毫無用處,轉而問道:“不知徐鏢頭在此地是為何事?”

徐錚指了指程淮秀,“保她平安。”

福康安眼中的豔羨之色一閃而過,隨即點了點頭,“既然是你相好,我可以一併放過。”

程淮秀俏臉一紅,瞟了一眼徐錚,“我不是他相好。”

“她是僱主,我是保鏢。”

“無妨。”福康安大度的擺了擺手,“你帶這位姑娘先走,此間事了,我再來找你敘舊。”

江陀等人見這年輕將軍,居然如此給徐錚面子,心中紛紛燃起希望,個個都伸長脖子,眼巴巴的瞧著他。

“多謝大帥美意。不過,這裡還有幾位朋友,不知能否一起帶走?”

說完指了指李文秀和程青山。至於江陀等人眼中的幽怨,被自動遮蔽掉。

張管家連忙低聲道:“此人是鹽幫幫主,不可輕放。”

福康安點了點頭,“這兩位姑娘,你儘可帶走,其它人就算了。畢竟本帥職責在身。”

徐錚突然裂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福大帥,敢不敢與在下打個賭?”

福康安心中一顫,“有何不敢?”

“十息之內,我可以摘了這位張管家的腰牌。”

福康安瞳孔一縮,應了一聲“好”。

聲音剛落,親衛迅速調整火槍角度。五大侍衛也伸手摸向身邊兵刃。

張管家當然摸的是自己的腰牌。

這邊反應快。徐錚的反應更快。

何況這是他早就謀劃好的。

親衛動作剛起,徐錚的左手一揚,數道寒光從袖口勁射而出。

他的雙腿也在瞬間發力,身體劃作一道殘影。

第一排兵士只覺眼前一花,面前的徐錚已失去蹤影。

這一連串動作完成也不過兩息之間。

此時,他面對的是第二排兵士的阻攔。

也就在這時,兵士身後響起一片倒地之聲。

先前射出的數道暗器,已將半數持火槍的親衛放倒。雖然還有一半未解決,但火槍威脅已大減。

徐錚長刀一橫,刀鞘激射而出,擋在正中的兵士當即被撞飛出去,露出一道縫隙。

他手中長刀跟著劃過,僅僅一刀,就令第二排兵士長矛落地。

整個過程中,他身法一直未停。

第五息時,他已順著縫隙,穿過第二道人牆,直面五大侍衛。

若是生死相搏,這五人恐怕早就棄刀而逃。

不過只是圍住他一會兒時間,倒是沒有難度。

這刻徐錚卻沒硬衝,他突然左手一揚,寒光一閃,朝向的方位正是福大帥。

五人霎時大驚失色,哪裡還顧得上張管家,齊齊躍往大帥身邊。

待他們撲過去才發現,射出的只是一綻碎銀,沒有任何力道。

再往旁邊一看,徐錚的長刀已穩穩架到張管家脖子上。他的手中,正捏著一塊腰牌。

到此為止,尚不足十息。

全場悄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