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溫家又迎來了一個新的生命。

滿月日。

千豪酒店戶外草坪上。

小桎和劉叔忙著招呼紛至沓來的賓客。

溫子晨卻像一隻花蝴蝶般,抱著兒子滿場亂竄。

逢人便問一句:“這我兒子,帥不?”

肉嘟嘟的嬰兒小臉,哪裡看得出帥不帥。

無奈賓客們還得賣這溫大董事長一個面子,昧著良心說:“帥!不愧是溫董的兒子!”

溫子晨就笑得跟不要錢似的。

顧若曦剛給溫小小紮上小辮子,戴上粉粉的頭花,就見溫子晨得意地將兒子舉高高。

忙道:“你小心點,他剛喝完奶,別吐你……”

話還沒說完,兒子就吐了嘚瑟老爹一身的奶,吐完還不忘對漂亮媽咪展開一個天真無邪的笑。

溫子晨瞬間石化。

如山的父愛動搖了。

在看到高定西裝上撒滿的黃白奶花時,父愛坍塌,只剩下滿滿的嫌棄。

藍秀英笑著接過孩子:“快去換身衣服吧,一身的奶腥味。”

溫子晨臉更黑了。

經過溫小小時,見女兒穿一身粉白公主裙,頭扎粉色小花,一張小臉精緻可愛得不像話。

他蹲下,忍不住在女兒臉上狠狠親上一口。

“還是我寶貝小公主最乖,香香軟軟的,比那臭小子可愛多了!”

“爸爸,你走開。你身上好臭,全是弟弟的奶味!”

可愛的小公主嫌棄地跑開了。

溫子晨:“……”

孩子什麼的,最討厭了。

溫小小撲進媽媽懷裡,埋怨道:“媽媽,爸爸好臭,我要離他遠遠的。”

溫子晨的心碎成了玻璃渣渣。

顧若曦忍不住笑出聲來,瞧見苗青一家三口進到宴會場,對小小說:“你姨姨來了,快去找哥哥玩。”

溫小小開心應了,提著小裙襬朝哥哥跑去。

路上遇到了夏米乾媽。

乾媽把她抱起來,在懷裡狠狠“蹂躪”,直到媽媽過來才放她離開。

溫小小無奈,有時候長得太可愛也是一種煩惱。

顧若曦走到夏米身旁,夏米身後跟著小七。

顧若曦笑問:“你倆?”

夏米不好意思地捶她一拳:“別問,問就是普通朋友。”

小七上前來牽夏米的手,夏米白他一眼:不帶打臉這麼快的。

夏米象徵性地掙了兩下,沒掙開,便任由他牽著了。

“若曦,我媽……嗯……王院長原本想來,但又覺得沒臉見你,就讓我給孩子帶了一份小禮物。”

小七拿出一雙嬰兒繡鞋,鞋頭繡了兩隻萌萌的小老虎,很是精緻可愛。

“她知道以你現在的身份,肯定什麼也不缺,她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自已繡了一雙鞋子。”

小七頓了頓,又道:“你要是介意就算了,就當我沒說過。”

顧若曦伸手接過小鞋子,微笑:“謝謝王院長,心意我收下了。”

她沒再叫院長媽媽,因為她已配不上媽媽這個稱呼。

但童年的顧若曦也曾在王院長那兒感受過母親的溫情,她念著這份情,收下這份禮。

是對王院長的和解,也是對自已的和解。

都過去了。

那些曾經背叛過、傷害過她的人,都翻篇了。

宴會一角。

藍秀英給寶貝外孫擦乾淨了小嘴,正喜笑顏開地和賓客們寒暄。

迎面卻走來一人,強硬地闖入她的視線。

來人著一身深色中山裝,頭髮花白。

儘管面容已蒼老不少,身姿也不如年少時挺拔,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

藍秀英目光一凜,抱著外孫的手都緊了一些:“你來做什麼?”

顧長明拘謹道:“我來看看丫丫,還有,她的孩子。”

藍秀英滿眼譏諷:“看丫丫?當年不是你親手將丫丫送進孤兒院的嗎?你有什麼資格來看她?”

她後來才知道,當年顧長明在她走後,就帶著丫丫一起到了S市。

他將丫丫扔在了她的城市。

讓她日日承受喪女之痛。

卻不知日思夜想的女兒就在自已百里之內,在無人庇佑的環境下艱難求生。

顧長明,這場對她精心策劃的報復,著實太狠了些。

藍秀英走近他,厲聲道:“你走吧,丫丫不想看到你。虎毒尚不食子,你當年做的事,連畜生都不如,更枉為人父。”

顧長明身體晃了晃,原本不算挺拔的背脊此刻顯得更加佝僂。

“我……”

他想說,他得了癌症,已是晚期。

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待在西藏。

在那個邊境小鎮的希望小學,做到了榮譽校長。

他這一生,丟了一個孩子,卻救了無數的孩子。

可是有什麼用呢?

他是別人孩子的救贖,卻是自已孩子的原罪。

秀英說得對,他畜生不如,更枉為人父。

他有什麼資格,竟妄想在這短暫荒謬的人生盡頭,博取一點溫情?

他顫巍巍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藍秀英。

“這是我攢了多年的積蓄,不多,就當給孩子們的壓歲錢吧。”

藍秀英睨一眼,沒有接。

“顧長明,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遲到的深情比草賤。用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拿走你的錢,別來噁心丫丫。”

顧長明臉色一白,他上前幾步,將卡放在附近的餐桌上。

“密碼在卡後寫著。丫丫如果不要,就把錢捐給收養丫丫的孤兒院吧。”

“顧長明!你這是做什麼?現在來裝什麼慈父,早幹嘛去了!”

藍秀英氣得眼眶都紅了。

“秀英,對不起。我活不長了,我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已經沒時間彌補了。下輩子吧,下輩子我一定當牛做馬伺候你們娘倆。”

藍秀英愣了一下。

“你……這輩子害得我們還不夠嗎?下輩子,別讓我再遇見你。”

顧長明閉眼,苦笑道:“好。”

直到他步履蹣跚地離開會場,藍秀英也沒問出那句“你怎麼活不長了?”

這一生的孽債,就此了結吧。

他生也好,死也罷。

都與她們無關了。

顧若曦一直看著這邊。

從那個男人默默出現,到那個男人黯然離開。

她猜到他是誰。

恨嗎?

是該恨的。

可她卻沒什麼感覺。

或許是因為沒有愛,才會沒有恨吧。

一個賜予她生命,又視她如草芥的陌生人罷了。

溫子晨換好衣服剛出來,一個粉粉的小小的人兒就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爸爸,爸爸,站在媽媽旁邊的那個叔叔是誰呀?他親了我一下。”

她和哥哥正在草地上玩捉迷藏,哥哥數著123,她還沒躲起來,一個怪叔叔突然出現,一把將她抱起來舉高高,還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她嚇得都沒來得及和哥哥打聲招呼,剛落地就跑開了。

溫子晨將寶貝女兒抱起來,順著她的小手看過去。

竟然見到了消失兩年的蘇逸。

蘇逸的面板曬黑了一些,頭髮剪短了一點,看起來更成熟穩重了。

他看見蘇逸遲疑地伸出手,將他的若曦抱進懷裡。

他的若曦也回抱住了蘇逸。

溫子晨酸溜溜地說:“他呀,是想把你和媽媽從爸爸身邊搶走的人。”

溫小小立刻警惕起來,湊近溫子晨耳朵問:“那他是壞人嗎?”

溫子晨笑,忍不住親一口女兒紅撲撲的小臉蛋兒,看向已放開手的蘇逸,柔聲說:“他不是壞人。他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以外最愛你和媽媽的男人。”

面對眼前清瘦的蘇逸,顧若曦百感交集。

從她恢復記憶以來,對蘇逸的愧疚便如那扎入泥土的根,日久彌深。

此生,她註定負了他。

再見,蘇逸比她想象中灑脫了許多。

他看她的眼神還帶著眷戀,但已不再痴纏。

她知道,旅途兩年,他已經釋懷了。

宴會持續到傍晚。

當夕陽從地平線上落下,藏匿起最後一縷晚霞時,天空炸響了一枚絢麗的煙花。

隨後,無數的煙花朝天空飛去。

一顆顆煙花在空中綻放,如同五彩斑斕絢麗奪目的花朵。

溫子晨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摟著顧若曦。

煙花發出的光映照在他們臉上,忽明忽暗。

他側頭吻她的額頭。

嘆道:“若曦,有時候我覺得這樣就夠了,有時候又想要更多。”

她掐他的腰:“別想要更多,我不會再生了。”

溫子晨:“……”

這女人,是對浪漫過敏嗎?

草坪上,蘇逸頭枕著手臂,正躺著欣賞這場耗費巨資的煙花盛宴。

一旁的草地突然陷下去一些,有一人在他身旁坐了下來。

蘇逸側頭看去,是一位穿著牛仔褲的短髮女孩兒。

女孩兒面熟,和若曦有幾分相似。

感受到視線,女孩兒也側頭來看他。

四目相對,她對他甜甜一笑。

“逸哥哥,還記得我嗎?”

熟悉的聲音。

蘇逸倏地坐起來。

“是你?!”

四處遊歷的這兩年,他會不時地接到一個女孩兒的電話。

他不知道這女孩兒是誰,女孩兒似乎也對他不甚瞭解。

但在最初的錯愕之後,兩人竟漸漸聊了起來。

漫長的夜,他會對她描述異國他鄉的所見所聞,也會傾聽她初入職場的困頓迷惑。

這樣的日子,似乎比一個人的旅程要有趣一些。

他甚至想過去她的地方看看,又怕引人誤會。

他還沒做好準備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最近的一次通話是一個月前,他在挪威看極光。

他對著電話,將眼前神秘莫測的絢麗景象說給她聽。

他聽出她的喜悅和嚮往。

那一瞬間,他心念微動,甚至希望她就在身邊。

如今人就在面前,女孩兒比他想象中的樣子要清爽利落一些。

他竟覺得心跳有些快。

“逸哥哥,跨國電話都快把我打破產了,你還是沒想起我嗎?”

蘇逸一怔。

“我們,以前就認識?”

“我是白家老么小雅,小時候我們兩家曾做過一段時間鄰居。”

蘇逸擰眉,努力從記憶中尋找,還真的尋得一些蛛絲馬跡。

只是畫面太過遙遠,記不真切,只記得鄰居白家確實有個小姑娘,比他小了好多歲。

白雅:“當時我太小了,伯母總是讓你帶著我,我們還一起玩過家家。”

白雅湊近,手指將她額前的劉海撩向耳後,露出白皙的額頭,衝蘇逸淺淺一笑。

“那時你說,等我長大了會娶我……現在這話還作數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