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一手攔住她,另一隻手輕輕蓋在她後腦勺,輕輕地拍,像哄孩子一樣。

“乖,不怕,我們來醫院了。”他聲音刻意放得輕緩,聽在蘇眠耳朵裡,像是撫慰靈魂的天籟之音。

皺起的眉頭逐漸放鬆,蘇眠聽著林澈的心跳,又睡了過去。

寧書意在一旁,看著兩人親密的依偎在一起,露出了了然的表情,不再說話,也不上前打擾,回到自已的崗位繼續工作去了。

蘇眠又回到了熟悉的噩夢場景。

是她死去的那一個晚上。

屋內觥籌交錯,人們聊天說笑,是一副熱鬧景象。

屋外陰暗潮溼,天上下著小雨,連綿不絕,像是無數根銀白色的針,扎得外面的人寒意刺骨。

蘇眠就在屋外,她在宴會廳的露臺上。

房門緊閉,她試過無數次推、撞,門都緊閉不開,將她拒絕在外面。

好像裡面的是人,屋外的人是鬼。人的世界,不歡迎她。

而這一次,重新站在摺扇雕花宅門前。透過房門上的兩塊玻璃,隔著蕾絲紗簾,依稀看見屋內的景象。

蘇眠頭一次,感覺到自已不慌不忙。

屋裡一個長得和她不像,但容貌格外豔麗的女子,臉頰紅彤彤的,正想辦法找地方能暫時脫離出去,讓自已醒醒酒意。

她跌跌撞撞地找了好多個方向,彷彿命運在指引,她還是走向了蘇眠這邊。

別來,求求你,別來。

蘇眠眼眶盈滿淚水,第無數次祈求她不要來到這個狹窄陰暗的露臺。

門‘啪’地被開啟,女人迫不及待地走了進來。

蘇眠下意識站到旁邊,看著她大口呼吸著冷冽帶著些冰雨氣息的空氣,試圖紓解體內的燥熱。

等她深呼吸第三次,蘇眠回頭,看向身後。

下一秒,另一個身穿華服的女子出現,她的面色陰沉,甚至有幾分猙獰的意味。

回頭,快回頭!

蘇眠絕望地吶喊著,但發不出任何一丁點兒聲音。

淚水模糊了視線,沾滿了如芍藥花般脆弱的臉。

再次看清畫面,容貌豔麗的女子臉上滿是錯愕,她轉身試圖伸手,身體卻像有千斤墜拉著,直直向下。

‘砰!’

蘇眠瘋狂地跑到圍欄邊,看著女子身下綻放出如玫瑰般的血紅。

雨,像舞臺的幕布,淅淅瀝瀝地遮蓋住無聲的一切。

躺在地上的女人絕望般美麗,蘇眠的淚水如短線珍珠,渾圓地向下滴落,好像要落進那雙逐漸失去神采的眸子裡。

身後彷彿傳來了關門的吱呀聲,整個世界孤立了這小小的一方天地。

沒人知道蘇眠被困在那裡,也沒人知道躺在地上的女人正在死去。

“別!”

“不要!!!”

林澈不得不按住在自已懷裡亂動的人兒,寬大的手掌把她的雙手握住,小心地放在自已的胸口,企圖用溫度給予她安全感。

“不怕,不怕,我在這裡。”林澈瞧見她眼角滑下淚珠,心猛地揪起。

她在自已看不見的地方受了天大的委屈,林澈十分確信。

他恨不得把人緊緊摟進懷裡,完全揉進自已的身體,遠離所有危機。

但他不能。

蘇眠還不知道......

他的雪精靈啊,他放在心裡十多年的姑娘。

林澈忍不住把握住她的那隻手往嘴邊放,門口傳來的腳步聲喚回來他的理智,最終他還是放下了。

“結果出來了。”程樂幫忙跑完全程。

他小時候幾乎就是在醫院長大的,這裡的所有流程他都很熟悉。

林澈抱上蘇眠,程樂跟著他們,在診療室見到了剛才的醫生。

醫生看見他們幾個人,把臉上鬆垮的眼睛往上推了推,坐直身體,接過程樂遞過來檢查報告,仔細地檢視起來。

“沒什麼事,病毒感冒,不是流感,放心。”醫生直接拍板說道,這讓程樂鬆了口氣。

“那她為什麼還沒醒?”林澈眉頭一刻也沒鬆開,蘇眠的狀態,並不像單純的感冒發燒。

醫生方才已經給蘇眠做過基礎的檢查,看她還在囈語,便知道了大概:

“做噩夢了,她心裡可能有什麼難過去的坎,這種夢容易沉浸,等她醒就行。”

醫生的話沒有解決林澈的擔憂:“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醫生摸了摸下巴,估摸了個時間:“最多半個小時,短的話下一秒。”

“沒醒怎麼辦?”

“樓上精神科掛號。”

急診科醫生都很忙,沒時間跟他糾結那麼多。只要蘇眠沒有生病危險,急診科的任務就完成了。

“醫院還有病房嗎?她要打點滴,需要一個安靜的空間。”林澈還是沒從椅子上起來。

醫生嘆了口氣,給開了間病房:“只能開一天,醒了體溫降下去了就回家,晚上病房需求量大。”

也就是現在時間早,但凡是下午來,他都不可能給開這間病房。

林澈肯出錢,直接要了單人間。

蘇眠哭累了,眼前的場景逐漸模糊,她知道自已要醒來了。

緊扣在眼皮上的枷鎖終於被解開,方才怎麼使勁兒都睜不開的眼睛,正在緩緩睜開。

一旁林澈第一時間察覺到她變化,立刻起身過來。

“醒了?”

林澈確認她眼神在看自已,而且她在朝自已點頭,他才徹底放下心來。

“沒事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摸上了蘇眠的額頭,不知道這句沒事了是說給誰聽的。

蘇眠被林澈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驚愣在了那裡,直到那寬大的手掌離開了她的額頭,她才敢正常呼吸。

“剛才燒到39度了,再降不下來,我害怕......”

林澈沒往後說,但那隻手不自覺順了順蘇眠睡亂的頭髮。

蘇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以為自已只是久違地重回夢魘。

但是林澈他怎麼了?她是睡了一個世紀嗎??人怎麼都變了?!

“我就做了個夢,被困在裡面了。”她說話的聲音很軟,聽起來沒多少力氣。

“出來就好。”

林澈端起蘇眠家阿姨剛送來的小米粥。

“剛送過來的,你這個阿姨不錯。”林澈給蘇眠支起小餐桌,把飯盒放在她面前。

“來,吃完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