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隨意拿了最上方的化學習題冊,心思卻沒放在題目上,他抬眼就能看到對面的女孩正埋首看書。

女孩的睫毛纖長捲翹,在她白皙的下眼瞼處投下兩道扇形的影子,窗邊的光打在她臉上,照得她面板近乎透明,許墨甚至能看到她臉上的絨毛,以及她的左眼尾下同樣也有一顆淡淡的痣。

少年眉梢微挑,為找到了兩人的相同點隱約有些竊喜,心血來潮之下,他隨意在書面上勾勒出女孩埋在書下的半張小臉,還畫龍點睛地點上那顆痣。

畫著畫著,睏意來襲,他不知不覺中睡著了。

不知什麼時候,他感覺到身下的習題冊被人抽走。

許墨被這一動靜驚醒,抬頭睜開惺忪的睡眼,狹長的瑞鳳眼微微眯起,臉色很差。

他有很嚴重的起床氣,也很討厭在睡覺的時候被人吵醒,但在看到尤妤那張盛滿怒意的小臉時,身上騰昇而起的氣焰瞬間泯滅。

“這就是你說的做題?”尤妤舉著那本畫著她半顆腦袋的化學習題冊,厲聲質問。

許墨倒也不生氣也不心虛,他坐直身體,雙手環胸懶懶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著漫不經心的笑,嗓音帶著剛睡醒的低啞:

“長得漂亮還不讓人畫一畫?”

聞言,尤妤的臉倏然漲紅。

他這突如其來沒皮沒臉的一句誇她的話,竟讓她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偏偏許墨這番不正經的模樣,反倒叫她心跳加速。

許墨一雙好看的眉眼染上幾分笑意,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人,不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看到女孩耳根通紅,紅得滴出血來,嘴角的笑意更甚了。

“怎麼?臉紅了?這麼不經誇?沒人誇過你漂亮?”他有意逗她,“我發現咱倆還挺有共同點的。”

“什麼?”

“比如咱倆都有顆淚痣。”

殊不知,尤妤聽到這句話時,不好的記憶驟然湧入腦海裡。

初二那年某一個放學的午後,她被全校鼎鼎有名的校霸抵在廁所門口,嘴上雖然誇著她漂亮,手卻是不客氣地掐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做他的馬子。

她極力反抗,被硬生生拖入女廁所的隔間,讓她蹲下為那校霸做那種羞恥的事情。

好在當時清潔阿姨來打掃衛生,校霸才肯放過她。

本以為逃過一劫,後來校霸的女朋友不知從哪裡聽到這個訊息,再次把她堵在女廁所集結其他女生對她拳打腳踢,嘴裡說著:

“別以為長得漂亮就勾引別人的男朋友啊?小騷蹄子,看我不劃破你的臉。”

說著,校霸的女朋友用鉛筆狠狠地往她的臉上扎去,她偏頭躲避,鉛筆堪堪擦過她的左眼,刺入她的下眼瞼。

她疼得淚腺急劇分泌,鮮血混著眼淚流下,宛如一個流著血淚女鬼。

彼時的她倒在廁所地板上,身上掛著拖把,既狼狽又驚悚。

那群女孩驚叫出聲“鬼啊,醜八怪”後慌忙逃走。

她拖著虛浮的腳步,邊哭著邊走到洗手池清洗傷口,時間一久,半張臉都腫了起來。

同學們見到她,都嘲笑她是豬頭,是醜鬼。

而她左眼角上的那顆痣就是被那根鉛筆捅出來的。

這顆痣來得並不美好,甚至還伴隨著初中那段痛苦的記憶。

尤妤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唇角緊抿,微微顫抖,眼眶微紅,泛著盈盈的淚光。

許墨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化,頓時慌了神。

他手忙腳亂地起身繞到她身邊,俯身湊近她的臉,直到視線與她平行。

“喂,怎麼哭了,說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我誇你漂亮呢!這麼不經誇?”

許大少爺從來沒有哄人的經驗,語氣僵硬生澀,尤妤聽在心裡,難受極了,眼淚霎時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個不停。

許墨徹底慌了,他無措地用雙手捧起女孩的小臉,兩根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拇指擦拭她眼角的淚水,卻怎麼也不擦不乾淨。

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一旦委屈的時候被別人哄幾句,便會越來越委屈,也愈想發洩心中的情緒。

尤妤在許墨溫柔的擦拭之下,越來越委屈,哭得更大聲了。

許墨無奈,想起小堂弟許子軒每次一哭鬧,就要讓他抱抱舉高高後,小傢伙才停止哭腔。

尤妤這麼大個人了,舉高高不太妥當,但抱一抱總該不會哭了吧?

許墨這麼想著,長手攬上女孩的細肩,將她摟入懷裡。

他身高挺拔修長,尤妤才剛到他喉結的下方。

她被他左手扣著後腦勺,摁到胸膛的位置,右手則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給她順氣。

許墨低磁的嗓音裡仍然帶著霸道:

“抱了你,就不準哭。”

少年身上的氣息陡然籠罩下來,尤妤渾身的血液凝固,心臟狂跳不已,瞬間忘了哭泣,只是這一時上氣不接下氣的她被許墨摟在懷裡,止不住地抽噎。

她急忙推開許墨,抬手隨意抹掉眼角的淚,努力收住情緒,深呼吸了幾口氣。

“想要我不生氣是吧?”

許墨這時的表情跟做錯了事的撒旦有得一拼,如果他的耳朵豎起來的,這會兒肯定是飛機耳。

許大少爺難得軟聲軟氣地“嗯”了一句。

尤妤見好就收,她用橡皮擦把那半張素描畫像擦掉,放到許墨懷裡,盈著淚花義正言辭道:

“那就好好做題!”

許墨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好好好。”

這次他終於學乖,重新坐回對面一側,拿起中性筆開始認真答題,還象徵性地提問。

尤妤這會兒緩了心神,認真給他解答。

兩人總算達到共同和諧學習。

晚上,尤妤要去遛撒旦。

她剛走到玄關處,準備拿出牽引繩給撒旦戴上,視線裡出現一雙運動鞋,許墨雙手插兜來到她身側,順手地將她手中的牽引繩拿走。

尤妤困惑:“你也要一起遛撒旦?”

許墨淡淡瞥來一眼,“不行?”

尤妤想了想,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撒旦是他的狗,偶爾遛一遛也可以增進人狗之間的感情。

沒想到,下一秒,許墨又來了一句:

“以後你遛狗都得叫上我。”

尤妤這下是真的困惑了,她瞪大眼睛,問道:“為什麼。”

許墨緊抿著唇。

因為怕你在外面被別的男生要微信。

當然這句話他不會說出口。

“因為我想順便走動走動,鍛鍊身體。”

他隨口掐了句,不管不顧地邁開大長腿,拉著撒旦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