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
此時剛入正月,雪花飛飛,顧南芝坐在亭子裡看著眼前的景色,嘴角不免露出微笑,她很久沒這樣平心靜氣的觀賞過景色了,小言給她拿來披風,自顧南芝被害落水後,主僕二人終於又有了如此溫馨的時刻。
清風樓的馬車緩緩徐來,南風公子下馬車的第一眼,就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南梔。
“顧五娘子?”
“顧家五娘顧南芝,見過南風公子。”
二人互相行禮後坐下,顧南芝給他倒茶:“你放心,南梔很快就會回來的,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如今不過靠著怨念撐著一口氣罷了。我很感謝南梔,在她身體內沉睡的這些年,我看到了許多不一樣的世界,原來女子獨身一人也可過的那樣精彩,不似我膽小如鼠,只會怨天尤人,什麼都不敢做。”
南風公子道:“我先前調查過五娘子,知道娘子廚藝女紅皆是一絕,只是沒被眾人知曉,實屬遺憾。”
“再好的才能也抵不過內心的懦弱和無能。我知道你們先前都在擔憂什麼,害怕我回來後或者說南梔恢復記憶後,會因為以前的記憶折磨痛苦,從而引發別的事宜,又或者怕我回來後依舊愛著安王,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南風公子不由得道:“是。”
她一笑:“其實你們猜的沒錯,我確實深愛著安王殿下,哪怕現在,而這份愛甚至會影響南梔,只是你們猜錯了一點,如果我醒不來,她確實可能會帶著我的情感,去愛安王,去離開你們,一個殘缺不清醒的靈魂,是無法控制住自已的愛恨的,只會臣服於自已的本能。
對我來講,他確實給了我一場無與倫比的愛情。
但是我醒來後便不會了,那口怨氣支撐著我,讓我必須要去完成我想做的事。
那日他跟我解釋,他對玉有容的所作所為並不知情,我就知道我沒愛錯人,他依舊是個好人,只是是個為了權力能付出一切的,不愛我的人。
其實我並不恨他,但是怨他,十分的怨他。
因為是他的權力慾望毀了我人生,要了我的命。
這份怨念和痛苦極深,這也是我會留下來的原因。
今日找南風公子來其實有兩件事,一個是我想用我的眼睛來看看,南梔找了一個什麼樣的好兒郎,如今我看到了,你第一眼就能認出我不是南梔,可見你對她的深情和在意,她很好,你也是。
第二個是想告訴公子,我的怨念便是安王身敗,玉有容受到應有的懲罰。
當我清醒地看著這兩個願望實現,我自然也就消散了,南梔便能回來,日後也再不會受我影響。”
“南風知曉。”
丞相府內,顧夫人和丞相爆發著激烈的爭吵。
顧家大郎一言不發,二郎搖頭沒有主見,三郎為安王說話,四郎贊同母親的觀點,應倒戈支援齊王。
顧丞相對顧夫人喝道:“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婦人之仁,支援安王上位的好處我跟你說的還不明白嗎!再說了,那事情又不是安王做的,到時候把玉氏千刀萬剮了就是,有什麼不能為南芝出氣的!以後她就是實打實的王妃,實打實的皇后!她生了兒子那就是太子!那是下一任皇帝!權臣帝王之家,說什麼情愛!”
顧夫人哭道:“我就是不夠婦人之仁,才讓我的女兒受了那麼久的苦楚!那安王可有管過她一次?若是沒有我們丞相府,那安王現在會來認她嗎!他不愛我們的女兒,即便以後當了皇后,我們的女兒也不會開心快樂!她是個人,是我最寶貝的女兒,不是你們用來政治鬥爭的一個工具!從小她便沒有享受過父愛母愛,過的不甚如意,如今長大了卻要她承擔起家族之責,憑什麼!南芝憑什麼要一輩子都不能開心快樂!若是如此,我當初還不如從未生下過她!”
雙方爭執不下,直到這時顧南芝不知何時來了,顧夫人見到後趕緊擦了擦眼淚,走過去柔聲道:“南芝什麼時候回來的,累了吧,阿孃讓人給你燉了補品,你回房間去吃,阿爹和哥哥們還要一起說些事,你放心,阿孃一定不會再讓你回到那個地方的。”
顧南芝握住顧夫人的手,微微一笑,隨後走到丞相面前行了個禮,說到:“父親,南風公子讓我給父親帶幾句話。”
“什麼話?”
“其一,玉有容自跟安王以來,為他掃平過不少障礙,立下許多功勞,若是他能為了平息女兒之怒而將玉有容處置,那日後他登上帝王之位,是否會為了別的事,處置了丞相府?”
顧丞相不禁眉頭微蹙。
“其二,如今父親官居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四位哥哥也身居要職,文官武官皆有,權力甚大,女兒再入宮成為皇后,憑我們家的勢力,是否足夠讓一位帝王忌憚,外戚干政?”
顧大郎不禁目光微凜,說到:“只怕到時要走漢宣帝和霍家的路了,當年漢宣帝誅殺大司馬霍禹,廢除霍皇后,徹底清除霍氏勢力。而我們在安王眼中,想必便是下一個霍家。”
顧四郎趁機道:“所以我說我們就該支援齊王,不管如何憑藉齊王的心性絕對不會對人痛下殺手!”
這時顧家二郎也道:“父親,憑我們顧家如今的權力地位,即便妹妹不是皇后,我們也是人人景仰的府邸,何人敢不敬重?何必要木秀於林,引風來催呢?
顧四郎道:“就是,畢竟權力這東西,什麼時候是個頭呢?當年的太子殿下,不就是貪過了頭,才惹去殺身之禍的嗎?”
顧夫人道:“你看,孩子們都明白了的道理,你還不明白嗎?不管是因為這些,還是因為我們的女兒,夫君,你都不該再支援安王!”
顧丞相不禁開始沉思。
顧三郎急了:“你們怎麼都不支援安王殿下了?”
顧四郎一把摟過他的脖子:“三哥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無非是因為安王殿下也是軍人出身,你想給將士們多謀些好處,可是你相信我,齊王雖不懂軍事,可他知人善用,用人不疑,憑藉我對齊王殿下的瞭解,他一向敬重軍人,主張文武齊治,他上位以後不會虧待了將士們的!”
顧三郎:“這······這······”
顧大郎道:“三弟,我們顧府上下一心,自然一切都要一致,且剛剛一切利弊也已分析透徹,難道你要為了安王與兄弟們作對嗎?”
顧三郎道:“這自然不會!”
他看著面前的兄弟三人和沉默的父親,也不由得放棄道:“好吧,我也願······支援齊王殿下!”
隨後眾人看向顧丞相,他們的神情也給顧丞相下了決心:“既然如此,從今日起我們顧府便不再支援安王殿下!”
眾人齊俯首:“父親英明!”
當晚,顧南芝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的菜,這是丞相府的眾人們第一次嚐到她的手藝,顧父顧母十分喜歡,不停地給她夾菜,也十分感慨,自已吃到了女兒親手做的飯,幾兄弟也不禁都誇讚不已。
顧四郎笑道:“我們小妹的手藝,便是那天香居的大廚都比不上啊!”
顧二郎道:“日後我要好好和別人吹噓我們小妹不僅生意做的好,這手藝也全長安也沒幾個娘子比的上。”
顧四郎:“那是,我們小妹是全天下最好的娘子!是我們最好的顧家五娘!”
顧三郎沒說話而是埋頭苦吃,大快朵頤。
顧長風端著那碗蓮藕排骨湯,不禁紅了眼眶,看著一旁的顧南芝道:“小妹,那碗蓮藕排骨湯,大哥真的喝了……”
顧南芝也不禁淚上眼眶:“大哥,我知道,我上次已聽見了……”
飯後顧母拉著她的手坐在圍爐邊談話,顧四郎帶頭給她送來禮物,她看著一個個巧思之物,看著眾人,也不禁溫柔一笑,將他們的模樣都深深地刻在了心裡,她所求的閤家歡樂,終於在此刻得到了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