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雲舟又在集市中逛了逛，處處都充滿回憶。
她來到那賣簪子的妖冶攤主面前，只見他的攤面上又擺出了新一批的飾品，那隻墨綠色祥雲簪還是被跟其他飾品隔絕開來，與眾不同。
她站在攤前看了那簪子兩眼，嶄新的，玉澤圓潤，但早已沒有了初見時的那般喜歡。
“這簪子......姑娘不是早有了一支，若是裂了或丟了，奴家再將這支送你就是。”
攤主聲音還是如從前般鬼魅，似能誘惑人心。
“不必了。”
枕雲舟搖搖頭，對攤主報以一笑，“多謝您的好意。”
攤主一揚眉，手中團扇輕輕搖著，眼下那顆痣一如既往的妖冶。
他以扇掩面笑了笑，並未再多推辭，“姑娘慢走。”
他眼神在枕雲舟身上流連，卻知趣的沒問再多。
枕雲舟轉身離開了，又聽他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傳來，
“哎呀呀，真是世事難料啊。”
枕雲舟握著糖人，回到了小土堆前，夏日天氣炎熱，糖人早已融化了。
她看著婉兒的面容在糖人上逐漸消失，指尖顫了顫，刨了個小土坑，將糖人埋了進去。
“唉。”
太陽早就落下山頭，此時天空中隱約能見到一絲天光，又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
枕雲舟沒有帶傘，雨水打在她身上，似是比酒還能沖刷心中的煩悶。
她在土堆旁坐下，直到身後的集市愈發的熱鬧起來。
她坐著，直到夜深了，身後的聲響又逐漸平息。
雨水滴答滴答的，浸透她的衣裳後停了，她髮絲間的雨水落在她臉龐。
夜深了，萬籟俱靜。
世間的雨停了，到她心頭下起小雨。
身後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只聽那人嘆了口氣，
“將軍，你還要在這坐到什麼時候。”
枕雲舟聞言抬起頭，對上一雙深邃的眼眸。
她愣了愣，思緒陷入那人的眼眸，她從這雙眼中看到了太多。
“你怎麼來了。”
枕雲舟站了起來，背對著他，隱藏起泛紅的眼眶。
“朕......為何不能來。”
皇甫碩看著小土堆，又看了看搭在一旁的鞦韆，藏在袖口的拳頭握緊，指尖嵌入掌心，輕微的疼痛讓他壓抑住翻湧上來的情緒。
微風輕拂，揚起秀麗髮絲，皇甫碩眸色微縮，從前在戰場上時，她的髮絲也是如這般輕揚。
他伸手指了指，一旁微微搖晃的鞦韆，“她說，她很喜歡你的佈置，也很喜歡你買的書。”
枕雲舟一愣，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那鞦韆吱嘎吱嘎搖搖作響，像是有一妙齡少女，倚在上邊嬉笑玩樂。
她眼眶一酸，閉上眼，兩行清淚霎時落下。
皇甫碩看著眼前人肩膀在微微顫抖，彷彿看到了她臉上死命隱忍著的悲切。
他向前一步，想把她擁入懷中，手卻在揚起時頓住，又緩緩落下，兩人之間隔著一絲距離。
“將軍.......”他輕聲呢喃，“想哭，那便哭吧。”
枕雲舟一聽，心頭突然覺得似有無盡的委屈噴湧而出，攪亂了她的五臟六腑，啃咬著她的心臟。
她死命咬著牙，哭聲化為喉腔裡的一聲聲嗚咽，卻淚如雨下。
殘存的理智瞬間崩塌，枕雲舟轉身，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裡，雙手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襬，無邊無際的痛苦將她淹沒，彷彿這一處是她在澧水之際所尋到的一塊漂浮的木板。
她死死的拽著他，整個人也深深的埋進他的懷裡，皇甫碩感受到胸前人的顫慄，長臂環住她，手掌輕拍，
“哭吧......沒事的，沒有人看見。”
他感受到胸前衣襟被淚水浸溼所傳來的涼意，這一絲絲的冰涼滲透面板肌理，沁入肺腑，刺痛他的心臟。
殊不知，他自已也紅了眼眶。
“我們回去吧。”
枕雲舟別過臉，悶悶推開他。
一路上，兩人衣著一白一黑，行走一前一後。
殊不知。
枕雲舟腳步一淺一深，每一步，都比上一步要淺些。
她正逐漸消散。
皇甫碩只看到她身影飄渺，走姿柔弱無力，彷彿隨時都會隨風而散。
“皇上。”
枕雲舟霎時停下腳步。
她回頭望他。
“嗯？”
他皺起眉，隱約察覺將有大事發生。
“你以為我認不出你？”
她一步步逼近，整個人逐漸變得透明。
“雲舟！”
皇甫碩大驚，一不留神喚出她的名諱。
他兩步並做三步上前，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我要回去了。”
枕雲舟四肢已然失去知覺，她望向他的面容。只覺得一陣心酸。
竟然，愛上你了。
“回去.......”
他焦急的看向她雙眼，試圖尋出些痕跡。
他咬牙：“無論你去哪，我都陪你。”
“不......”
“你不懂。”
枕雲舟擱下最後一句話，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一個人的眼神，是不會變的。”
我一直都知道是你，卻一直不敢相認。
“你要尋個好妻子。”
一陣風吹過，皇甫碩懷中的人沒了蹤影。
唯留下半絲餘溫。
“雲舟？”
再無人應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