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雲舟老老實實地在玄青宮待了三個月。
第一月,枕雲舟和小月一起在院子內牆角邊種了幾棵白玉蘭,如今剛好是人間的四月天,天氣暖和,花草樹木一個個長的正歡。
聽小月說,朝臣對皇上挑三揀四,奏摺是一張又一張,皆是給他的建議,他剛登基,根基不穩,又沒有專人輔佐,處理起來很是艱難。
枕雲舟覺得,皇上這位置是真不好坐。
第二月,牆角的白玉蘭開了。
枕雲舟坐在院內的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蕩著,她聽著牆外廝殺聲一片,她的院內卻是安安靜靜的,彷彿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聽小月說,皇上心思狠辣手段利索,行事作風那是一個雷厲風行,他現在是在將朝內蕭何留下的禍患悉數剷除。
牆外的廝殺聲是一天比一天激烈,她院門前的侍衛卻是一天比一天的多了起來。
枕雲舟在鞦韆上蕩著,將那些聲音當做催眠曲,她想著,外頭打打殺殺了這麼久,卻沒人闖入她的宮內,倒也真是很難得。
聽小月說,皇上只用了一個月,就將整個朝內的官員換了個遍,現在朝中大臣皆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個個都忠心耿耿,皇上的根基現在算是穩固下來了。
聽小月說,雖然朝中數位大臣皆有大功,可這太師職之位卻還一直空著,宮中流言四起,說是皇上留著這位置,是為了給那位......還在玄青宮養傷的枕將軍。
枕雲舟覺得,僅一個月便能做到這些,這皇上確實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至於太師不太師的,她倒是沒什麼想法,畢竟說不定她哪天就要離開這裡了,到時候他還得找個人頂替她的位置,豈不是麻煩。
第三個月,枕雲舟與小月將掉落在地上的白玉蘭又一一埋回土裡。
聽小月說,皇上與朝中各位大臣的關係很好,他們都在勸皇上早些立了皇后,多納幾個妃子,好綿延子嗣。
聽小月說,宋國公府裡的大小姐宋瑤玞與皇上青梅竹馬,對皇上暗慕許久,剛好宋國公又是功臣,他便想讓皇上納了她女兒做貴妃,可皇上不要,婉拒了宋國公。
可沒想到,宋瑤玞一氣之下竟自已進了宮,大半夜的闖入皇上的寢宮內,又被皇上大半夜的趕了出來。
聽小月說,宮中早有流言,說是......皇上曾經隱姓埋名藏匿於那個還在玄青宮養傷的枕將軍府裡,為的是打探枕將軍的家世背景,一來二去,兩人早已暗生情愫......
說到這時,小月暗戳戳的瞥了枕雲舟兩眼,這兩月的相處,她早已知曉這枕將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半點沒有身為主子的架勢與規矩,她賊嘻嘻笑著,“將軍,這事,到底是真是假啊?”
“當然是假的了。”枕雲舟瞪她一眼,“你在想些什麼呢,這種流言你也信。”
小月垂下頭嘟囔著,“皇上在外頭廝殺,且不說讓將軍您助他一臂之力了,連這玄青宮他都沒讓人傷著半分,這可不是在乎您在乎得緊嘛。”
枕雲舟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先前我怎麼說也是蕭何的部下,是蕭何提拔我,我才能有今天的位置,皇上提防我還來不及呢,還說是在乎我?只有你們這些閒的沒事幹的滿腦子都是情情愛愛的小姑娘才想的出來這種荒唐的理由。”
她這一番話,唬得小月一愣一愣的,一時半會成了個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摸摸自已的腦袋,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將軍說得對,好像是這麼個道理。”
話雖這麼說,枕雲舟卻也覺得奇怪,這皇上確實是......對她有點特別關照的意思。
她每次想仔細考慮其中的緣由,卻每次都無法靜心思考下去,彷彿是觸到了一堵厚厚的牆,她只好作罷不再去想。
枕雲舟想起來,白拾燁他走了,屍體......也早就被人清理乾淨了,可他原來的家不知還在不在。
她想著,去找找吧,說不定找到他的兄弟姐妹什麼的,他們操辦後事她也許能幫上忙,若是找不到,那他的後事就由她來辦吧。
第四個月第一天,皇上早早就來了。
“真準時啊。”
枕雲舟還在睡夢中便被小月叫起來,她迷迷糊糊的收拾好自已,只聽小月說皇上在正殿堂內等著她好一會了。
“知道了。”她心中微微感到詫異,這皇上似乎對她還真是上心。
待她款步走到堂內,只見皇上拿了她宮裡的茶葉,早已泡了一壺好茶,此刻茶香縈紆,他獨自默默喝著,桌上只有他自已的一杯茶。
“皇上來的真早,實在是擾人清夢。”
她伸手給自已倒了杯,也不行禮,徑直落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
兩人隔著一張桌子,皇甫碩笑了笑,他微服前往,本就不拘禮數,何況眼前這人,向來是傲氣得很。
他淡然開口,“少了這一天,怕將軍您不痛快。”
“我倒也不是這般小氣。”
“宮中流言,枕將軍不必放在心上。”皇甫碩眸光閃了閃,放下茶杯正色道,“都是下人閒的沒事胡亂猜測的。”
“我知道。”枕雲舟聞言,轉頭看著門外那四方湛藍的天。
天氣真好,枕雲舟想,既然他今日就來放她出去了,那明日她就出宮到京城裡去尋阿燁的家人。
“只是......”皇甫碩看著她的神情,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澀,“這太師之位,確實是留給將軍你的。”
“嗯?”枕雲舟一挑眉,雖說她此前早已有了猜測,可真當這事從他嘴裡冒出來時,她還是感到有些意外。
她張了張口,想問些什麼卻又覺得沒必要。
“謝謝你。”
她不卑不亢的道謝,面上全然沒有一絲感到意外或是發自內心的感到感激的樣子。
兩人安靜了半晌,似是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麼,空氣中瀰漫著一絲尷尬。
皇甫碩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平淡,他原先早就想好了一番說服她的說辭,眼下看來是一點必要都沒有了。
他乾咳一聲,轉移開話題,“傷,好全了嗎?”
“早好了。”枕雲舟覺得有些不自然,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她活動活動了自已的肩膀,還順道扭了扭脖子,“都好著呢。”
只是那兩箭傷了筋絡,她手上能使出的力氣大不如前了,但是對付這裡的小嘍囉,還是小菜一碟。
兩人又靜了下來,微妙的氛圍在二人間流轉。
皇甫碩摸了摸自已的鼻尖,看著她的臉龐,心中微動,他眼眸一轉,壓抑住自已的情緒,暗暗道此事不能太心急。
他現在有了新的身份,也不知她是否能夠接受。
皇甫碩又將她細細打量了個遍,確認再無大礙後,拋下一句話,徑直離開了。
“從此刻開始,將軍想去哪都沒人再阻攔你。”
他走至門檻處,又轉頭看了她一眼,眼裡暗含其他情緒,
“將軍......你好生休息。”
枕雲舟努努嘴,點了點頭。
她心中暗自吐槽,他是沒話說了嗎,天天都只會說這一句話。
雖是這麼想,她嘴角還是不由得翹起,僅一瞬,便恢復如常。
明日就去尋。
她起身離開,留下那兩杯還冒著熱氣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