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像這個季節裡那些入眠的動物一樣,不願面對寒冷的冬天,任愛日呼喚,終足不出戶。春是害羞的,只會在某一個無人喧鬧的夜晚悄悄回來,待人們發現時,僅剩餘香。

自從那天蘇牧說完那些話後,我再也沒見到過農姨。王姨也很少說話,整個家似乎只剩下了我和蘇牧的聲音。奇怪的是,斷藥之後,蘇牧並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很快就恢復如初。

一個月以來,也只見到他神智清醒了兩次。一次是晨跑回來,剛坐下休息,他突然感嘆到身體大不如從前,可以的話給他多加一點訓練量。我說這已經是我最大的運動量了,況且小蘇牧也受不了,他只好作罷。

第二次則是晚上給他上課的時候,書讀到一半就倒了下去。醒來抱怨我在給他上的什麼弱智內容,只會限制他智力的發展。我翻了翻白眼,給他看小蘇牧寫的作業,之後他還是無奈地接受了現實。

直到這天……

我按時起床穿好衣服,去叫蘇牧晨跑。敲了敲門,我就直接推門而進,看到的畫面讓我再次漲紅了臉。他全身上下只穿著一條內褲,一隻手還搭在屁股上,我看到似乎有什麼突起。

平常我來叫蘇牧時,他都還在被窩裡睡著,我給他找好衣服就出去等他,今天看到這樣一幕當然是猝不及防。

「啊!」我整個人背過身去,紅著臉接著說道,

「你,你是蘇牧?」

問完我才反應過來這個問題有多傻。

「你平常都是這麼給我換衣服的?」冷冷的聲音問道。

我聽出是醒來後蘇牧,又想到剛剛看到的光景,一刻也不想多待。慌亂地回答道,

「才沒有,我只是給你找好要穿的,剩下的都是你自己來。我,我先出去了。」

「等會!我待會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上才回來。」

我聽到他要出去,心裡一空。不安地說道,

「那如果你出去時又突然暈倒,成了小孩怎麼辦,我可不認為你會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蘇牧沉默了一會,背對著他的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正準備先溜出去。他看出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說道,

「把臉轉過來吧,我換好了。」

我試探地轉過臉,用餘光去看他,直到確認他是真的穿好了衣服,才轉過身去看他。

今天的蘇牧一改往日的孩子氣,也不再是我給他胡亂搭的運動裝,一身皮夾克包裹著他壯碩的上身,卻依然收不住他那寬闊的肩膀。這才是真正的蘇牧。

他拍了拍衣袖,看著我說,

「那你跟我去吧,以防萬一。就是去見個人而已。」

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讓我頓時說不出話來,不是我不願意,主要是我才剛起啊,妝都沒化!我趕忙回答道,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得等我,我需要準備一下。」

「準備什麼?」

「呃……化個妝。」

「洗個臉就行,不用你見別人,只用在車裡等我。」

「我總得收拾一下吧,換身衣服什麼的。」

我沒再敢多要求,他給我一股莫名的壓迫感。

「儘快,我時間不多。」

走出蘇牧房間後我迅速地洗漱完畢,接著又跑回自己房間。我糾結死了不知道該穿那件衣服才好,想到蘇牧說的儘快搞得我心慌慌的。再怎麼說,這是我第一次和這樣的他出去呀,總不能太隨便吧。

可惜這個男人根本不懂這些,我才進房間五分鐘不到。便聽到蘇牧在外面不耐煩地說道,

「還沒好嗎?快點。」

上次覺得曾經的他一定是個直男,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馬上馬上!」

催得我整個人慌里慌張的,只好隨便拿了一件厚外套套上,然後塗了個口紅,提起包就小跑出房間。推開門,蘇牧就站在門口,一臉不耐煩地俯視著我。

我跟著他一路走到車邊,他彎下腰對著司機說道,

「宋叔,送我們到馬萊廣場。」

司機點了點頭,他示意我上車。途中我幾次偷偷地看蘇牧,見到他的眼神一會飄忽不定一會又死盯著前方,甚至額頭上都出了一層汗。他的手從車開動以來就一直抓住門把手,微微顫抖。

大約有一個小時,我們到達了之前說的目的地。蘇牧招呼著司機說晚上八點原地來接我們。下車後的蘇牧才恢復了正常,帶著我往前走了差不多十分鐘。

一路上兩人一句話沒說,我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這個背影停了下來,朝路邊伸出手打了一輛計程車。轉過臉對我說道,

「上車,馬上到了。」

我雖然很疑惑他為什麼不讓司機直接送我們,但還是乖乖按他說的做並沒有多問。坐了二十分鐘左右,我們來到了一個小區,看上去是很早之前的裝修風格,應該有些年月。

我們走到最裡的那棟,乘電梯上了五樓。“503”,旁邊的幾家還有沒有撕掉的對聯,唯獨面前的這扇門很乾淨。蘇牧上前敲了敲,幾秒鐘後門緩緩開啟。

開門的男人臉色很差,有著很明顯的黑眼圈。嘴邊的鬍鬚參差不齊,看上去很多天沒打理過了,得虧他現在是寸頭,否則我一定以為他是個乞丐。個子比蘇牧矮許多,即使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衣服黑褲子,也不難看出他微胖的身材。

「進來吧。」男人發出細微的聲音。

我愣了一下,這聲音似乎在哪聽到過,可又怎麼都想不起來。搖了搖頭就跟著蘇牧進去。房型不是很大,客廳除了沙發和飲水機,其他什麼都沒有。

男人示意我們坐下,他接了兩杯水放在我們面前,自己坐到對面。他一臉笑意地看向我,然後說道,

「怎麼,你這蘇家小媳婦兒不記得我了?」

再次聽到他的聲音我終於想起,之前送我去醫院的那個司機就是他!我開口正準備反駁,蘇牧卻打斷我,面無表情地說道,

「別說這些沒意義的,讓你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真沒意思你這人。找到了,電子和紙質的都有。」男人慫了慫肩說道。

接著蘇牧跟著男人進了房間,留我一人坐在客廳。

「搞什麼啊,這麼神秘。而且,明明說不見人的,蘇牧這個騙子。」我沒好氣的說道。

我就這麼在外面坐著,一直玩著手機。直到手機提示我電量過低,才發現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剛站起來活動了一會,蘇牧和男人從房間裡走出來。

「這次幹得不錯,看來這麼長時間你也沒閒著。下次有什麼重要的訊息,第一時間告訴我,我這病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復。」蘇牧沉聲道。

男人掐滅手中的菸頭,眼神裡滿是恨意,淡淡地說道,

「你放心,想讓他們不好過的,可不止你一個。況且,有次溜到你家時,我已經把第一手訊息拿在那了,留個備份給你。」

蘇牧眼中閃過一絲不安,問道,

「什麼時候?我怎麼沒收到。」

「就放在一個信封裡,在你房間玩具箱下。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旁的我聽到這,才突然想起來那封箱子底下的信,對著蘇牧說道,

「玩具箱下那封信我之前給你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了,以為是你前女友留給你的,之後……哦,農姨突然進來,我把它藏到了你的枕頭下。」

「為什麼到現在都不告訴我?」蘇牧冷冷地問道。

「我忘了嘛……」

蘇牧又望向那個男人,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下次確保一定傳到我的手上,不能有任何閃失。」

「收到,蘇少爺。」男人攤了攤手回答道。

蘇牧臉色陰冷地望向男人,顯然對他的態度很不滿意。嚴肅地道,

「馮固,白白浪費三年,我已經沒有多餘的耐心了。是不是時間太長,你已經忘了她對你做的事,不用我提醒你吧。」

這個被蘇牧叫做馮固的男人聽完蘇牧的話,臉色同樣陰沉地說道,

「哼,當然不用提醒,我每天都會想。」

聽完話,蘇牧不再看他,走到我身邊說道,

「走,去找陳志宇他們。」

「啊?不是說不去見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