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後悔的英雄3

宋立秋感覺自己越來越輕，居然飄蕩在空中，看著自己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看著督軍斂氣息聲、小心翼翼蹭到大帳門口，跌跌撞撞大叫，喊人來救將軍。這時候軍中少有人清醒，全是渾身酒氣的人，除了五個人四顆牙的老弱看守，就是還在划拳喝酒的人。

他還看到一隊人悄悄靠近，舉著火把一一點燃，烈火燃起來了，糧倉燃盡，各營帳也被點燃。營地陷入一片火海，還清醒的將士想要救火也無能為力。此地本就缺水，加上夜深今日水早就用完，山澗泉水打來一來一回還要許久，只能看著火焰將所有都吞噬。

茫茫天地，一片火海。

恍惚間，自己來到一片桃花園，清風徐來，落英繽紛。

“哥哥，哥哥，醒醒，吃飯啦。”

宋立秋被宋知夏推搡醒，一睜眼就看到眼前縮小版的知夏，圓圓的臉蛋，玻璃珠般清澈溜圓的大眼睛，前面齊齊的劉海，兩邊扎著兩個羊角辮，臉蛋因為一路跑過來而變得紅撲撲的。此時她還沒有床榻高，支著腦袋喊宋立秋。

宋立秋張著嘴呆呆地看著她。這是現實還是夢裡，明明自己已經死了，靈魂飛向天國。原來天上是那樣的，仙人說自己執念太過，說要滿足自己的心願，醒來就是現在這番情形。

記憶裡心口插著匕首的痛感是那樣清晰，侯安仰躺在床上青白毫無血色的臉，戰場上旌旗蔽空，烈火灼燒，橫屍遍野，一切的一切那樣清晰，小到己方將士們衣服上帶血的花紋都那樣印象深刻。

那不是夢，那是真實發生過的。

“哥哥，你是睡魘著了嗎，吃飯啦，爹爹和伯伯們打漁回來啦，他們帶了好多魚回家，爹爹還抓到一隻比我還大的大螃蟹。娘包了餃子，可香了，懶蟲還不起來，太陽曬到屁股了，羞羞臉。”

知夏做了個鬼臉，立馬跑了出去，平時都是哥哥教訓她，今天終於讓自己逮到機會教訓哥哥了。

宋立秋看了看自己短短的手掌，奶乎乎的胳膊，自己這是回到小時候了？

環顧自己的房間，桌上擺著早就丟失的彈弓，爹做的小木劍，山上不知名鳥雀的羽毛，床鋪底下還塞著自己寶貝鐵皮罐子，裡面是海邊撿來的漂亮石頭和貝殼。

剛剛知夏說爹出海回來了，還帶回家一隻和她一樣大的大螃蟹！

七歲那年爹和鄉親們一起出海，帶回來一船魚獲，讓自己印象深刻的是爹帶回家的一隻大螃蟹，螃蟹十分巨大，往後十幾年自己再也沒見過如此巨大的螃蟹。因為它太大，只能用麻繩捆住蟹鉗它才不能動彈。那天一家人一邊美美吃了頓餃子，啃著海鮮，一邊聽爹講這次出海的趣事。尤其是這隻大螃蟹，是爹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網上來的，爹滑稽地演示自己怎麼吃力地收網，大螃蟹如何奮力掙扎，把妹妹逗得咯咯笑，自己印象十分深刻。

一般打漁後就會歇兩天，結果第二天一個伯伯要再去，說這幾天天好，想再打一船回來，錯過這幾天魚獲盛期，再等就得很久了。爹本意是不準備再出海的，但是看眾人都去，想著再出去一趟吧，這次回來再歇一段時間。誰料到早上出門還是萬里無雲，出海後沒多久就烏雲密佈。海上風浪太大，在十幾個有經驗的漁夫帶領下也沒人回得來。爹離世後，娘受不住打擊，身體也越來越差。

想到這裡，宋立秋立馬跳起來，胡亂穿了穿衣服，靸著鞋子就跑了出來。

恍如隔世，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了。

娘在廚房燒水，爹和妹妹幫襯著包餃子。爹還是和以前一樣，那樣高大偉岸孔武有力，娘比十年以後年輕太多，眉眼帶笑，眼角沒有一絲皺紋，現在還是個年輕婦人，身體康健沒有疾病。妹妹還是個可愛的小孩子，只知道流鼻涕玩泥人娃娃，根本想不到十六歲的她是那樣堅強懂事。

宋正平看兒子醒了，忙喊到：“立秋，站那幹嘛呢，快來看你爹我抓的大螃蟹，專門等你看一下再下鍋。”說著，他過來牽著宋立秋，把他帶到一個大盆前面，木盆裡面一隻巨大的大螃蟹還在不甘心地扭動。“怎麼樣，爹厲害吧，等你長大了，爹也帶你出海打漁，到時候爹就可以歇歇啦。”

宋立秋感受著掌心的溫度，爹還在，娘和妹妹也都活著，這一次，千萬要守護好家人！

周桃花看到兒子剛醒一副呆樣，衣服也沒穿好，鞋子也靸著，將手上的水漬往圍裙上抹了抹，她揚聲罵宋立秋，“太陽曬屁股了，你爹出海都回來了你才起，起來也不知道把衣服穿好，鞋子不用花錢啊，踩成這樣下次還能穿嗎。”

宋正平聽到娘子開始罵人了，識趣地躲開，熟練把餃子包好以後，順便把院子裡的花都澆了。

周桃花照著宋立秋屁股來了兩下，拽著他的衣服把釦子扣好，蹲下把他的鞋子穿好，拍了拍他的背，“快去洗漱，洗完來吃餃子。”說完邊嘟囔著男孩不省心，邊回廚房下餃子。

宋知夏玩著手裡的一小團面，看著哥哥被娘揍了，偷偷笑出聲來。

被打也沒有感覺，有多久沒有這樣的待遇了，午夜夢迴自己偶爾會夢到兒時的情形。那時爹還在，娘身體也好，一家人開開心心的，自己有時候調皮會惹得娘不輕不重地揍兩下屁股。

自從爹出事以後，家裡沒有多少歡笑聲了，自己一夜之間從一個調皮的孩子長成家裡小小頂樑柱，學著爹的樣子保護家人。娘再也沒有打過自己和妹妹。

後來娘憂思太過，加上當時席捲全淮口的一場瘟疫，淮口逝去大半的人。娘沒日沒夜守護著自己和妹妹，本就不好的身體變得更加脆弱。一個遊醫路過淮口，得知了這裡發生瘟疫，給知府獻了一張方子，瘟疫好了以後他分文不受，繼續遠遊。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爹明天就要出海了，得想個辦法阻止這次出海。宋立秋一邊擦臉一邊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