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這日，邱嬸提了十斤碾好的新米親自上門送給讓徐仙兒嚐嚐鮮。
徐仙兒塞了一兩銀子麻煩她留意耕牛的資訊。
方長貴收到地就歡天喜地的下地了，可十畝地，全靠家裡的勞力幹起來是超負荷的。
關鍵是現在正是油菜下種的日子，下種若晚了，就不能在霜前穩住根苗，來年夏天的收成就好不了。
徐仙兒勸他們這年就不趕時間種種蔬菜得了，可憋了一年的方莊頭倔脾氣一上來，絕不承認自已幹不下來，只要天亮著，他都埋在土裡。
是的，方長貴對他在田莊的定位，就是莊頭。莊子姓徐，徐仙兒是徐莊的莊主。
方莊頭跑過田野，瞭解到秋季是種油菜的時候。
一畝地可產兩百多斤油菜籽，榨生油就是八十斤，一斤菜油市價三十文，若是讓工坊收，這一畝地產的油菜籽大約可以收一兩六七錢銀子，那十畝地就是十六兩銀子。
武州田，一季的收成都比上田村一年的多。
冬油菜、夏水稻，真把兩季幹好了，那十畝田可比上田村幹二十畝地有成就多了。
方莊頭欣喜啊，說什麼都不浪費這麼好的沃土。
作為武州新農，他滿腔豪情壯志，有點昏頭。
上田村沒有冬油菜這種作物，方長貴自然是種油菜新手，好在買種時請了安和村的人來教學，慢慢摸索著上了道。
種兩季，就要求更高的效率。
一個人的體力，農忙時伺候三畝地已是頂天了，方家下地的三口人，還有徐春兒和方小燕這樣的婦孺，進度很不理想。
方小燕的手更是沒幹幾天，起泡、破皮、流血水。徐春兒心疼，便不讓方小燕下地了。
沒法，犁地是重活，費手、費腳、費肩膀，接著還要擔水擔糞，澆地除草……
在徐仙兒看來，田間苦活兒年年都來，還是得提高生產力，自家養一頭牛。
可是這買牛，太難了！
北市裡，買個能種田的死契奴僕才三兩，還一抓一大把。
即使是從官牙買，也不過五兩。
而一頭牛，不僅貴到三十兩，一般人還買不到。
從郡守府的記錄看，一年至多二十頭耕牛進市售賣，沒點關係，根本連出售的訊息都得不到，更別說一些大戶早就定下了。
而私下裡，耕牛也不能隨意買賣交易，只能租用。
賣牛由郡守、縣衙的司戶負責，邱嬸作為牙人還夠不著這個買賣，但官牙收的屋子，若是哪家有牛退回了衙門登記，這些訊息可以傳出來，徐仙兒就是想買個訊息。
“唉，這次你可真得去找平江軍的人了。”說是留意訊息，但邱嬸不想佔這個便宜，給訊息就是給希望，可她辦不下事兒，就收不下這個錢，當面就退還給徐仙兒。
“最近的五頭牛，都被南岸要去了。年前是有一批，可早被人用五十兩訂走了。”邱嬸兒給徐仙兒做了個小動作，示意都是不能搶的人。“開春後也不好搶……”
買牛，真的很難。
要不是盛朝對耕牛有登記制度，徐仙兒都想啟用電子商城的“心願購”功能了。
是的，在徐仙兒買買買、賣賣賣的努力之下，電子商城升級了，不僅購物介面又大了許多，價格降到了八五折，最重要的是多了一個“心願購”功能，只要付出十倍的價格，就能買到介面沒呈現的商品。
徐仙兒憑空拿出牛腱子肉還可以編個來處，憑空取耕牛，顯然不可行。
徐仙兒也不想買人養人，主要是不習慣家裡的生人太多。
只能反覆提醒方莊頭，若干不下來，要麼把地空著，要麼僱人幫忙，可千萬不能因為要省錢硬撐。
最後，方莊頭租到了隔壁莊子幹完活的耕牛，這才趕著按時下完種，日子才松活一點兒。
莊裡的小花園被徐春兒改成了蔬菜地，只留了那棵已經結果的柿子樹。
加上廚房旁原本那塊兒菜地，再過一個月，家裡的蔬菜就可以實現自給自足了。
徐春兒還攏了十隻雞仔，交給方小燕管理。豬仔等明年春天再買，免得冬寒不好養活。
柿子熟了，旬休回來的方大石打下滿滿一筐。
徐仙兒撿了幾個嚐鮮，餘下的分了兩籃子，讓方大石回城的時候，帶給汪掌櫃和方大安的書院伍夫子。
不得不說，田莊住著真是比城裡更舒坦。
徐仙兒不種田，也不妨礙她喜歡有田氣的清晨與日暮。
小二樓的視野不錯，倚在窗邊的羅漢榻上，透過窗，便能直接欣賞田園美景，沒事兒煮碗甜湯瞧瞧黃綠相間的田野，清靜悠閒得很。
“小姨，起了嗎？”徐仙兒可沒讓徐春兒把西廂隔兩間，家裡的房間明明夠，她一人又不能住上下兩層，乾脆問方小燕願不願意住在樓下。
樓下有兩個小間，想來應是之前柳家丫鬟住的地方。
方小燕不介意，也更願意住在青磚房裡。
這木架的二層樓，徐仙兒在樓上一有動靜，樓下的方小燕立馬就知道。
但除了吃飯時間，徐仙兒不出屋門，她也不會特意來招呼。
“起了。有事？”
“院外有人找。”
蔣天齊人沒進屋，馬也隨意綁在一邊，只取下馱在馬身的一大袋幹黃豆、兩條魚和兩壇酒交給了方小燕就去田裡了。
徐仙兒出院子，就見這廝蹲在田坎與方莊頭聊田項。
“什麼時候少都尉不關心排兵佈陣，喜歡上種地了？”徐仙兒走近招呼。
“我的妹妹，你可太行了，日頭這麼高了才起。”蔣天齊一大早從武南縣過江進城，成東街沒找到人，打聽了一圈才知道徐仙兒搬到了城外，這一趟下來，都近午時了，結果人還躺在屋裡。
“去！誰是你妹？”
“不是我妹，難道想當我媳婦兒。”叼著根野草，蔣天齊要多地痞有多地痞。
方長貴待在一邊，不敢說話。
蔣天齊今日著一身常服，跟方長貴聊的都是“地裡種的什麼呀？”“耐不耐種？”的話題，方長貴以為他就是哪家主家派來巡視附近莊項的，誰知來人竟是少都尉！
其實，方長貴不知道少都尉是什麼，但總是一個官，是官就讓他緊張，腿都動不了。
直到徐仙兒把說渾話的蔣天齊請回院子，方長貴獨自留在田間，才感覺活了回來。
說“媳婦兒”這個話題，是在醫帳時就被人打趣的。
那時，按照分流的方案，蔣天齊一直跟徐仙兒和劉鍾進待在一起，明明有三個人，但玩笑還是開在兩個人身上。
兩人之間的清白，兩人知道就行，也沒有特意去澄清，私下時他們自已還打趣。
蔣天齊第一次見這麼坦蕩不扭捏、不在意名聲的娘子，玩笑歸玩笑，對外，蔣天齊很是維護，有事沒事就稱徐仙兒是他義妹。
“我剋夫。”徐仙兒懟他。
“算命說我命至耳順，看來我的新娘不是你。”蔣天齊遞給她一封請帖。
“才六十？你就滿足了。”徐仙兒的壽命目標可是六十六。
“身為武將，意氣不過半生而已。”
徐仙兒開啟請帖，“你要成親呢？周令儀，這名字一看就是大家千金。”說罷，徐仙兒搖搖頭，“唉，可惜了……”
“可惜？你哥哥我雄姿英發，人稱軍中第一俊……”
徐仙兒掩口，“你是要讓我把昨日的晚飯都吐出來嗎？”
時至午正，留飯是必須，徐仙兒把蔣天齊帶來的魚片好，做了道酸菜魚。
徐春兒猜到方長貴不敢回家，便提著午飯拉著方小燕去田裡吃了。
家裡就留了徐仙兒和蔣天齊。
酸湯微辣，魚肉滑口，蔣天齊很快就吃出一層薄汗，“你這手藝……藏得深啊！”醫帳裡的一個多月，蔣天齊就害怕徐仙兒吃不慣大鍋水煮，常常給他帶吃的。
“怎麼，老劉壓榨我管病人，你還想我管飯。”做飯好吃可不能成為她必須做飯的理由。
“我過幾日再帶幾條魚來。南營的江邊有個迴旋彎，一網就有百斤，我在軍營烤的、燉的都吃吐了，還是你這個做法開胃。”
蔣天齊給徐仙兒帶的都是武南縣的收穫，大半年過去了，總算把地和人都穩了下來。
徐仙兒懟他訂飯的行為很看不上，但……做人嘛，就是會遇到不想做什麼，不得不做什麼。
關係社會，關係人。
有所求時，徐仙兒也是能豁出臉的。
“做魚能討個賞麼？”
“害，你我兄妹，談錢不愉快啊。我的錢可是要給你嫂子管的。”蔣天齊斜著眼，不敢看徐仙兒，只鎖定魚片，裹了一口飯吞下。“你也不差錢，對吧。”
“我要牛。無牛無兄弟，你看著辦吧。”徐仙兒放下碗筷，喝著茶水清口。
邱嬸說，武南縣前前後後要了三批牛過江。
憑徐仙兒的瞭解，平江軍絕對不只郡守、縣衙這一個渠道。
畢竟是武州三巨頭之一的蔣家，還能因為一頭牛被難住了？
看著徐仙兒放下碗筷，蔣天齊補了最後三口魚肉，也算用完飯了。
“狐皮換牛。”
周令儀從南邊的永樂郡嫁過來，這馬上入冬他擔心她受不住武州的寒。徐仙兒熊都能獵到，幾隻狐狸不算難吧？
？
武州的山，虎、蛇、熊、鹿、猴都有，就是沒有狐狸。
不過蔣天齊開了價，她就可以直接討價還價了。“虎皮可以嗎？”
蔣天齊剛給自已倒了茶漱口，驚得一下把漱口水嚥下去了。“老虎比狐狸易獵？”
“武州沒有狐狸。”
……
“算了，我怕嚇著你嫂子。我生辰你再送吧。”
……
“我手裡有張羊毛皮，毛深而柔軟，從北胡商人手裡買的，這個可以嗎？”之前商城裡有賣北疆的羊毛皮，徐仙兒就趁機囤了十張，這個鋪在榻上，搭著被衾，暖和極了。
徐仙兒想著家裡人一人一張，自已房裡應鋪盡鋪，這才多買了些。
羊毛皮是經過現代工藝處理的，一點兒羊羶味兒都沒有。
徐仙兒把這東西讓出來，還是看在蔣天齊心疼媳婦兒的份兒上。
“行吧。狐皮你先欠著你嫂子……”蔣天齊還勉強上了。
徐仙兒可虧了，但不管怎麼說，徐仙兒有牛了。
蔣天齊前腳離開，後腳徐春兒就回來了，時間卡得準，好似在外等了許久。
“這，蔣郎君走啦？”
“嗯，送完請帖、吃完飯，不走還要做什麼？”
“請帖？他家有喜事？”
“他要成親了。”
“成親？！”
“啊。奇怪嗎？”
不奇怪，徐春兒就是有點失望。嘴裡不知道嘟囔著什麼，幫著收拾完餐桌，又回廚房收拾了。
九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蔣天齊接周令儀從南都永樂郡而來，經平江南岸過江進城內將軍府完婚。新娘子十里紅妝，這頭望不到那頭，平日綠瑩瑩的江面滿映紅色。
武州城內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新娘子家可真富啊！我看跟王府不相上下。”
“這可是永樂郡周家唯一的閨女，永樂郡周家本就是南都豪族，盛都周家都是從永樂分出去的旁支。聽說新娘子是周太傅的堂孫女，被周太傅當親孫女疼，東郊的玉橋園就是周太傅送給周娘子的嫁妝。”
“玉橋園，那個是我們武州最大的別苑啊……”
“可不止玉橋園，聽說送嫁的六艘船，也是新娘家親戚給周娘子添的嫁妝……”
一般人家，除自家準備的嫁妝外，新娘的親朋好友也會適當補些金銀珠寶，大不過田契、莊園什麼的，但像周家這麼豪橫的不多。
蔣天齊這段姻緣聞著有些政治聯姻的味道，女方的勢力明顯壓了蔣家一頭。
徐仙兒倒是有些好奇，蔣天齊那個直愣子，怎麼答應結這個親的。不過，從他的表現上看，他是很高興結這個親的。
“聽說少都尉跟周家娘子青梅竹馬……”
“拉倒吧，誰不知道，蔣大郎三歲就跟在蔣將軍身邊，十二歲就進軍營了，他怎麼跟千里之外永樂郡的閨閣娘子青梅竹馬？”
“從武州到永樂郡不只有五百里路嗎？
“不說是世交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