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看來打漁也不簡單的啊!”一網只留七八條,六百條魚他得下近九十網,拉一網就花了一盞茶的時間,這幹一天他都湊不夠數,要是他給周家送魚,第一日就把自家給虧沒了。

“一兩銀子有六百條魚的掙法,也有五十條魚的掙法。”徐仙兒安慰他。

“我知道。”徐芷沅逗著她拉的魚,“我們百膳齋一份魚頭煲賣一百文,十條魚就掙回一兩銀子了;若是放到宜臻樓裡做麒麟紅條或是酥骨魚,那五條就能掙回一兩銀子。”

雖然沒算其他成本,但徐芷沅的說法,大致說了徐仙兒想表達的意思。

將就新鮮的魚,徐仙兒就在湖邊支了一口鍋,做了一鍋只有黃豆搭配的魚湯。

孩子能知道苦,思考如何改善苦,然後學會苦中得樂,徐仙兒覺得她的教育目的就算達到了。

隔日。

“書山有路勤為徑”,但是為什麼要把族學修到山上?

周氏族學是如今天下三大家學之一,佔了永樂城西郊麓山整座山……

從郡城過江,爬了兩個時辰才勉強到族學山腳。

徐仙兒是成年人,不覺多累。但兩個自已走的孩子,還是有些受不住了。

“登高望遠,鳥瞰路徑,是為清楚求學之廣遠與路遙;這附近的山田,都由族學的丁班學子自行耕種,做學問時亦不忘勞作,同時寓意學問與土地一樣,需要勤作;族學分甲乙丙丁四班,上山每三十級臺階為一轉,每三轉之間有各班的學堂、書齋和宿舍……,族學的學子在每一個層級交出三十份上佳的文章後,就能往上升班……”

周令儀的長兄周維行帶著徐仙兒一家慢慢的向上。

別看周維行是永樂周家的下一任家主,但在族學裡,最後也只是個乙班結業。

“族學供讀,甲班者,可試科舉;其他班,若年滿廿五,就得自尋出路。”

低階丁班的學堂垂髫小兒居多,周維行的兩個兒子也在這裡,正巧碰著他們剛給田中稻苗補了補了水。

周維行拉著他們給徐仙兒拜禮。

“世伯,那水車可是周氏族學造的?”徐子瞻瞧著稻田的遠方,一個大的水車把河水壓進水稻的溝渠裡,可省了背水。

徐子瞻有徐莊費力勞作的經歷,一下就想多瞭解些。

“那個啊,是現任工部屯田司郎中周慶造的,我就學的時候還跟著他摸索了水流方向和漕道開合,沒這水車之前,灌溉都是靠背水。你看我們丁班都是十歲小兒,一挑只澆一行稻,周慶說太費時間,耽誤他學習了,先是跟夫子辯了光陰令,又親自把這水車做出來了,才讓他升了班……”

果然,有才之人,會讀、會論還會做。

“這邊沒有女學?”徐仙兒問。

周家是比較開明的人家,但是一座山望去,都是男子。

“女學在城裡池上居,周家娘子可在那裡交流琴棋書畫詩酒花、還有女紅、禮儀、茶藝、算學等課程。”周維行知道徐仙兒問女學之意,“周家女學可能與郡君所想不一,不過錦兒已來信讓我們要改課,還責令周家的小娘子必須入學。”

“以前,不是所有的周家娘子都會入學?”

“雖說沒有束脩,但各家有各家的情況,有的家裡田間活兒多,或者弟弟妹妹需要照料,自然沒時間來就學。不過周家的娘子,都是識字的,還有臨近婚齡時,都會主動學女紅或者算學的,總歸有一技之長。”

周令儀是周家女學的翹楚,徐仙兒曾以為世家女都是她那般,不過如今看來,即使有家學,也並不是女子必須就學。

登高到埋於茂林間的山上峰,周維行帶著徐家三口拜訪了山長週上安。

徐仙兒想從周氏族學和女學各請一位夫子,永樂侯已然幫她提前招呼了,山長身邊便有幾位有意入郡君府的周氏族親。

男夫子主要是教徐子瞻習經、書義理,徐仙兒相信周氏族學的底蘊,就讓子瞻和預備夫子相互碰撞,找個最合氣場的就好了。

等在荷塘一旁的涼亭,百年族學的風氣,就像塘間清風一般,讓人舒爽。

對比著隆重的文氣,徐仙兒就沒想懂國子監為何做不到?是她的問題,還是一旦接近了功利,文不以文而以利驅,文氣就變了?

子瞻對兩位夫子有好感,徐仙兒請周維行帶轉了話,郡君府可用文學之位聘兩位夫子。

雖是府官,但也是六品職,周維行覺得他這兩個族弟是走了大運了,笑呵呵的答應了。

芷沅這邊,徐仙兒就選了一個跟她一樣獨立女戶的女夫子,喪父喪夫喪子,別人瞧著她有些晦氣,徐仙兒倒欣賞她那股堅強的勁兒,也覺得失孤的她會愛惜芷沅如同她自已的孩子一般。

永樂侯夫人沒傳授什麼教娃技巧,只是給徐仙兒配了四車永樂特產,一半贈予她,一半請她送進宮裡。

如今女兒外孫位高,見面就不那麼容易了,他們只能聽著彼此平安的訊息,祈求對方福壽安康。

三個多月,從春末到秋初,徐仙兒帶著滿滿的收穫回到了武州。

本來,徐仙兒打算帶兩個孩子去一趟陽城的,可如今還是肅寧掌管之地,她的身份又有那麼一點點特殊,若去了,不知道又要起什麼紛爭,便暫緩了,等將來屬同後再去也不會太遲。

又一年秋闈,吏部還是把進士名單先送到徐仙兒這裡。

這一年她沒有選任何人,而是把名單推到周相那裡,讓他組織增加“殿試”由皇帝親選。至於那些中選之人分到御史臺、國子監,徐仙兒讓吏部按律安排就好了。

對於徐仙兒的怠政,周相也不來說服了,且也開始學著甩手了。

一心一意為國者,卻被人汙為奸國者,有些脾氣也實屬很正常。

一個朝廷,要相互支援執行,而不是靠他們其中的一兩人。

天下只有皇權獨大不會引起繆論。

周相在徐仙兒身上也找到了他的退路。如今他也一心一意輔佐少帝,助他早日成賢明之主。

蔣思達可不這麼想,他還想讓周相和徐仙兒把國事擔著,他好微服私訪了。

他恨死那波國子監人了,雖無明令,但吏部上下都得皇帝密令,早前貶謫的國子監人永無起復。

身為帝王,掙扎無用。

蔣思達能忽悠的唯一幫手便是弟弟蔣思遠。

慶元七年春,蔣思達冊封四歲的蔣思遠為懷王,硬讓剛啟蒙的懷王跟他一起聽周相的君王論和帝王術。

這是一個盛熙帝和康國公,還有肅寧魏氏看不懂的帝王君臣家族。

沒有對權利的爭奪,都在分權中尋找自由的空間。

當然,慶朝不是沒有紛爭,只是在這個君幼臣明的特殊時期,所有人的私情都有滿足,而行為準則皆會以公義為重而已。

十年後,二十年後,那時形勢變了,人心和欲求也變了,誰也逃不了會有相互猜忌和防備的一日。

不過,那也有十年的黃金時間,足夠團結平和的慶朝幹一番新事業了。

慶元九年春,蔣天佑出孝重回朝廷,晉護國公。

同年四月,平江軍整編入護國軍,護國公與左衛大將軍凌江在慶北縣駐紮大軍,一向和樂的慶朝北邊境局勢突然緊張了起來。

慶元帝使臣遞奉安詔,“慶認肅寧為外藩,肅寧認慶為宗主之國。其後,肅寧定期遣使來慶並向慶朝皇帝述職納貢,而慶朝會與肅寧加深和市交流,並繼續駐軍糧草援助。”

整個詔書的內容,後面的與兩國同盟約上的內容無差別,主要就是在於肅寧是否承認宗主國和藩屬國。

既先禮後兵,魏昱毫不意外的被派往與慶朝談判。

慶朝禮臣,全是陌生的面孔。

魏昱在起說肅寧天子的拒絕之意時,慶北縣就收到訊號,扣了魏昱,直接讓大軍佔領了無主將的保康郡。

守在豐水河的魏致和本想南下助力,與他對守的東興軍突然啟動殺過了河。

老九魏致海守的金州也遭到遼國突襲,讓他的營帳一下退後三十里。

……

“為何如此?”

肅寧天子魏致平能想到慶朝對肅寧動武的意圖,可沒想明白慶朝是如何與遼國和盛國搭上線了。

這是三國合著要分了肅寧?

魏昱是被羈押在武州皇宮密牢之中。

雖在牢籠中,但牢中佈置應有盡有,每日守監還有意把戰況告知於他。

他也在想為何如此,專程回來勸降的蔣天齊告訴了他答案。

“耶律義真是晉朝真定公主的曾孫,他希望在金州與大慶開和市。”

“笑話,金州乃我肅寧的土地,豈容你們兩個外賊覬覦。”

“魏大,十年前,金州是盛朝的土地;三十年前,金州是晉朝的土地。耶律義真跟我們一樣對於滅晉的盛朝有天生的敵意。兩國交好,聯手對付盛朝是最好的局勢。”

“那他應該與我肅寧商議和市,開放金州我們也不是不同意的。”

“與肅寧和市,與你們交換什麼,牛羊對牛羊、馬匹對馬匹?還是奴隸對奴隸?”

“仙兒讓我們詔令肅寧臣服,只圖我們兄弟、兄妹之間不用為敵。在肅寧你是平晉王,在慶朝你也是。朝廷已經商量好了,從涼城以西、松城以北,都劃為你的藩鎮領地,由你來統攝魏氏一族……”這是一個很好的條件了。

“你是想讓我成為魏氏的叛徒?”

“不,是拯救者。你知道的,只有肅寧臣這一個選項,沒有慶朝屈服的可能。”

“若要戰,也不是不能一戰。”

“就算我們停在保康府不往西戰,等我們斷了肅寧糧草,你以為與你們相連的土司們不會看著時間與你們的南境衝突?你再想想,肅寧能承得住三方攻擊,不,肅寧以西的東察高地部落,也不會錯過東侵的好時機。”

“你我的父輩經歷過國傾人散,你覺得肅寧有過去的晉朝、趙朝強?”

蔣天齊已經盡力了,不善言辭的他已經把周相交待給他的話都說了。

“你說要對付盛朝,可你們與豐水河畔的東興軍又為何要合作呢?”這點是魏昱最不能理解,甚至不能原諒的。

幾年前,當魏致平想要對慶朝轉攻的時候,不是沒有想過與盛朝言和,但他說服了魏氏。哪怕他是為了保自已的命,可如今蔣家卻跟盛朝軍隊聯合了。

魏昱覺得他自已,可真是太可笑了。

“我只能說,盛熙帝、康氏的命是我蔣家一定會取的。其他勢力,只要能助大慶滅盛,都可以成為朋友,成為自已人。”

……

什麼意思?

是東興軍叛離了盛朝,投靠了慶朝?

“你不怕叛者常叛,逆者常逆?”

“只要滿足所求,有何懼?試問,如今天下,還有誰能如我大慶願意予你為藩王?”

盛朝不會,遼國不會,就連肅寧,也只是給了一個稱謂而已。

魏昱明白的。

與蔣天齊勸解魏昱的同時,郡君府側院,徐仙兒正在招待魏昂之妻蕭芊芊和兒子魏瀟、魏晚棠和女兒江鸞。

“大哥、三哥還有我家江郎無事吧?”魏晚棠與徐仙兒交往過,相信她對他們不會有殺意,便大膽的問起其他人的境況。

“鎮國公在勸說他們接受慶朝冊封。”只此三人有此上待,其餘的俘虜可都是集中押到了深山石洞牢獄之中。

“哦,我是聽大哥的。”魏晚棠沒什麼立場,從她知道她是假齊棠的那日開始,她覺得她不再是個獨立個體,而是因魏昱、魏昂才存在的僥倖。“若能給我郎君傳話,告訴他們我們母女安好。”

“好。”徐仙兒答應了她。

因為魏晚棠的“識趣”,三嫂蕭芊芊也沒鬧騰,安心的和兒子待在側院之中。

蔣天齊到郡君府把魏昱和魏昂的情況給徐仙兒轉述給徐仙兒,“魏三沒說話,魏四的郎君應該是忠於他們的,主要還是魏大。你們教我的都說了,你說他會應下嗎?”

“過幾日,讓懷王到我府裡走動、走動,認認堂弟、表妹,若是府上這兩個孩子想進宮見見他們的父親,就讓懷王帶他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