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陳致遠來說,從記事起,真真妹妹就一直在身邊,不記事的時候,應該也是在身邊的。

兩家是世交,父母關係很好,陳致遠跟真真又是一前一後幾乎同時出生,相當於是在一起養著的。

據兩家媽媽說,陳致遠是個天使寶寶,小時候非常好帶,吃飽了就躺在那裡不哭不鬧,幾乎不用大人操心。

而真真,恰恰相反,早晨睜開眼睛第一件事那一定是先扯著嗓子嚎一陣子,驚天動地的能把樓上樓下的人都給吵醒。然後接下來的一整天幾乎不間斷的哭個不停。

這一度讓真真爸媽擔憂不已,用盡各種方法,始終不得其解。最後醫生一句,孩子沒任何問題,可能就是天生愛哭吧,讓真真爸媽這才放下心來,愛哭沒事的,可以哄啊。

滿月酒是兩家一起辦的,就在滿月的那一天,真真爸媽發現了神奇的事情,懷裡的真真本來癟著嘴哭唧唧,突然對上陳致遠黑溜溜的眼睛,立刻就不哭了。

滿月宴整整一上午,真真一直瞪著大眼睛瞅著陳致遠,一聲都沒哭了。陳致遠爸媽開玩笑的說:“這孩子,該給我家養著才對,你看,一見到我家致遠馬上就不哭了!”

真真爸媽說:“哎呀,還真是,放一塊養著得了!”

於是,兩個孩子就這樣在陳家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在董家住一段時間,真真也確實不再哭了。

三歲上幼兒園,真真哭了一路,進去的時候更是撕心裂肺搞得像是生離死別,爸爸一狠心鬆開手讓老師把她帶了進去。

可到了上午十點多,老師的電話就來了:“真真爸爸,麻煩來接一下孩子吧,孩子一直在哭,實在哄不好。”

真真爸爸火急火燎的一路小跑,到了幼兒園,看到真真滿頭滿身是汗,哭的快要背過氣去。心疼的真真爸爸趕緊抱起來就回家,回家路上爸爸問真真:“為什麼不想去幼兒園啊,為什麼哭啊?”

真真抽泣著說:“我要哥哥,我要找我哥哥!”

爸爸說:“哥哥也去上幼兒園了啊,放學了你們就能在一起玩,好不好?”

真真一聽嚎的更響亮了:“我要哥哥,我現在就要找我哥哥!”

沒辦法,真真爸爸只好把真真送去了陳致遠幼兒園的班上,真真上幼兒園再也不哭了。

自此,陳致遠跟真真,徹底放在一起養了。兩家人預設了一個事實,那就是,訂個娃娃親算了。

一直到小學畢業,陳家爸爸鄭重其事的去跟真真爸爸談,兩個孩子長大了,不能再這樣放在一起了,馬上青春期了,還是得稍微隔離一下的。

於是陳致遠跟真真又被分開了,那時候兩個人年齡都還小,不明白本來好好的住在一起,為什麼又要分開了。

陳致遠一向穩重,陳老師跟他談過之後,他第一次跟父親頂撞,說:“我就要跟我妹妹住在一起,我們要一起上學一起寫作業一起玩!分開住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就太少了!”

陳致遠這番話換來一頓好打。

真真是個刺頭,不跟父母廢話,她又恢復了嬰兒時候的樣子,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嚎啕大哭,並且拒絕吃飯拒絕喝水,把自已折騰到奄奄一息。

真真這番操作換來爸爸給陳家爸爸打電話:“快把你兒送來,我家寶貝快死了!”

兩家父母帶著兩個孩子坐下來認真談了一次,約法三章,可以住在一起,但有一系列要求,做不到,馬上分開。要求無非就是年紀還小,要以學業為重,不可早戀。

試驗了一個月,真真爸媽看著倆人似乎也沒有任何越矩的舉動,正正常常的兩個孩子,也就由著他們了。

可到了高中,有一天真真跟陳致遠手拉手回家,一本正經的跟爸媽說:“通知你們個事情,我要開始跟我哥哥談戀愛了,不過你們放心,我們現在會好好學習的,我們會等到合法年齡結婚的,我們也會成年之後再發生關係的!”

說完,真真跟陳致遠手拉手出門了,說是要去陳致遠家通知他爸媽,留下真真爸媽石化在原地。

陳致遠的爸媽聽到了同樣一番話,只是主語換成了陳致遠。四個家長緊急會面,一致同意高中這三年必須把倆人隔離開,孩子還小。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面對父母的反抗,孩子太有辦法了。隔離陳致遠和真真的結果就是,不哭不鬧,兩個學霸就不給你好好考試了。真真次次交白卷,陳致遠次次及格擦邊過。

撐了大半年,家長先敗下陣來。這次沒有約法三章,只提了一個要求,談戀愛最多隻能拉手,只能在校外拉手,其他什麼都不許做!

於是,陳致遠和真真立刻恢復了學霸身份,兩人也都乖乖遵守紀律,看著倆人手拉著手進出家門,兩家父母從最初的憂心忡忡到後來的見怪不怪,畢竟,預設以後兩人肯定要結婚的。

陳致遠和真真如願以償考入心儀大學,同一所大學,青梅竹馬的小朋友長成了男帥女靚的年輕人。這樣的年輕人必然會吸引其他年輕人,可陳致遠對追求者說,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妻。真真也對追求者說,不好意思,我有未婚夫。

終於沒有人再約束陳致遠和真真,終於可以隨便拉手和接吻,甚至,可以住在同一個房間,睡在同一張床上。

真真開始放飛自我,主動對陳致遠說:“哥哥。咱們是不是可以做點不可描述的事情了?”

陳致遠笑嘻嘻的說:“可以吧,可以試試。”

於是,陳致遠跟真真兩個熱情似火的年輕人,做足了準備,興致勃勃得想要一起探索未知的世界,可惜,以失敗告終。

陳致遠有些沮喪,真真安慰他:“沒事的,據說很多人第一次都沒辦法成功,很正常,失敗乃成功之母,下次再來啊。”

在經歷了多個沒有成功的下次之後,陳致遠終於意識到自已的身體可能有些問題,真真對此很樂觀:“沒事的,走,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醫生給出了模稜兩可的回答,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吃藥和治療。這讓陳致遠深受打擊,但真真仍然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哥哥,沒事的,咱就謹遵醫囑唄,沒什麼大不了的,這只是很小很小的問題,你別放在心上。”

真真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婚禮上,她自從奶聲奶氣的說出想要嫁給陳致遠之後,這十幾年一直夢想這場婚禮。她全身心的投入到婚禮的各項籌備當中,事無鉅細,追求完美。

陳致遠則有點說不清楚的心理,他想跟真真結婚,毫無疑問,跟自已深愛的女人結婚是件極其幸福的事情,他想要跟真真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但是,陳致遠自已不認為那方面的問題是個小問題,相反,對他來說,是個大問題,他在深夜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覺得壓力很大,他甚至開始覺得不應該結婚。

陳致遠看著為了婚禮忙碌不已的真真,幾次想開口說要不先暫停一下,不著急,過幾年再結婚吧,可開不了口。

真真看出了陳致遠的焦慮,她說:“哥哥,你是不是有婚前恐懼症,沒事的,你就想,咱們這就是走個過場,咱們現在其實跟結婚以後也沒什麼區別,別擔心,有我呢,你什麼都不用擔心。”

在真真的一力操辦下,陳致遠跟真真領了證舉辦了堪稱完美的婚禮。陳致遠和真真在婚禮上都哭了,他們不知道的是,婚後的眼淚會更多,多到像海水。

陳致遠的病並沒有好轉的跡象,真真每次都說:“哥哥,沒事的,大不了咱們就不做了唄,咱們以前也沒做過,不也挺好嗎?咱們以後也不做了!”

真真的慾望是陳致遠感受得到的,雖然她極力隱藏。真真每次都說:“哥哥,你只抱抱我就行,其他的我什麼都不想要。”可陳致遠明明感受的到她滾燙的身體和蓬勃的慾望。但他沒辦法。

在治療無望之後,無數次,陳致遠無數次對真真說離婚吧,真真無數次用聞者流淚的大哭讓陳致遠覺得提離婚真該死。

真真用連綿不絕的愛安慰陳致遠:“哥哥,沒事的,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在一起就好,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十年,十年間雙方父母不止一次的催促陳致遠跟真真生個孩子,真真不止一次的替陳致遠負隅頑抗:“我還小,我不生!”

十年間,陳致遠跟真真不止一次試圖透過現代科技手段生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孩子,均以失敗告終。

陳致遠看著真真因為取卵導致嚴重腹水而腫脹的肚子,轉過身淚流不止。他崩潰了。他徹底想明白了,怎麼能讓一個自已最愛的女人受這種罪?自已真該死!

倒數第二次提離婚,陳致遠無比堅決,任憑真真哭了三天三夜也不為所動。三天三夜,真真的眼淚似乎無窮無盡,她最後抹了一把眼淚,沙啞的說:“不要孩子了可以嗎,就我們兩個好好過,可以嗎?不可以的話,那我就不活了。”說著直接拉開窗戶要往下跳。

陳致遠緊緊抱住她,哭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倒數第一次提離婚,是陳致遠發現了真真準備要做的事情,被發現了真真一臉坦然:“國內做不了,我就去國外做,你覺得你有缺陷承我受不了,我說我可以你不信,那我讓我自已也有缺陷,你也感受一下你就相信我能不能承受了!”

陳致遠第一次對真真發火,第一次對真真絕望,第一次對自已絕望。他看著眼前這個無比固執的女人,心碎成渣子,他走進廚房,拿起一把主廚刀抵著自已的脖子對真真說:“你要是敢傷害自已,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永遠都不會再愛你,我會比你先死!”

真真被嚇到了,她從來沒見過這個樣子的陳致遠,像是輕輕一碰就會碎掉。

陳致遠的聲音彷彿從別的世界傳來:“你是想要我死嗎?你就不能聽話一次嗎?就一次?”

真真承受不住了,她聽話,她不想讓陳致遠這麼痛苦,如果她待在他身邊讓他這麼痛苦,那不如就離開,只要他好好活著,只要讓她知道他還在這個世界上,那她的痛苦,就不重要,她可以忍受。

真真會努力去做陳致遠讓她做的任何事情,這是陳致遠拿刀抵著自已脖子的時候就篤定的事情,只要他以死相逼,她一定會聽話,她一定會離開。

他想要她幸福,只能用最慘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