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陳州有個人叫徐信,他從小學習武藝,技藝高強。他娶了崔氏為妻,崔氏容貌秀美。他們家境富裕,夫妻二人過著舒適的生活。然而,金兵入侵,二帝被擄北遷。徐信和崔氏商量,覺得此地已無法安穩生活,於是收拾了家中細軟財物,打包成兩個包裹,夫妻各背一個,隨著百姓們連夜逃走。
當他們逃到虞城時,突然聽到背後喊聲震天,原以為是金兵追來,但實際上是南朝戰敗的逃兵。由於軍隊長期缺乏備戰,軍紀不嚴,這些逃兵面對敵人時心生恐懼,不戰而逃,遇到平民就搶掠財物和女子,一副威武的樣子。徐信雖然有些本事,但面對如山的逃兵,也是力不從心。他只顧逃命,卻聽到四周都是哭喊聲,回頭發現崔氏已不見蹤影。在亂軍中無法尋找,只能繼續前行。
走了幾天後,徐信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只能接受現實。當他走到睢陽時,因為飢渴走進一家鄉村小店,想買些酒飯。然而,在離亂之時,店裡的情況已大不如前,連酒都沒得賣了。飯也只是些粗糙的食物,而且因為怕眾人搶奪,必須先交錢才能取食物充飢。
徐信正在數錢時,突然聽到有婦女的哭泣聲。他心中一動,走出店外檢視,果然看到一個衣著單薄、頭髮蓬亂的女子坐在地上哭泣。雖然這個女子不是他的妻子,但年紀和相貌都與他妻子相似。徐信心生同情,想:“這個女子想必也是遭難的,我上前去問問她的來歷。”
女子哭訴道:“我是鄭州的王氏,小名叫進奴。我隨丈夫逃難,沒想到中途走散了。我被亂軍掠奪到這裡,已經走了一天兩夜。我的腳都腫了,一步也走不動。那些歹徒剝了我的衣服,把我丟在這裡。我衣服單薄,食物缺乏,舉目無親,所以想尋死。”
徐信說:“我也在亂軍中失去了妻子,我們真是同病相憐。我身邊幸好還有些盤纏,你不如暫時在這店裡住幾天,休養身體。等我去打聽我妻子的訊息時,也順便幫你尋找你的丈夫。你覺得怎麼樣?”女子收起淚水感謝道:“這樣太好了。”
於是徐信解開包裹,拿出幾件衣服給女子穿上。他們在店裡一起吃了飯,然後借了半間房子安頓下來。徐信非常殷勤地每天送茶送飯。女子感激他的好意,覺得尋找丈夫和妻子都是難事,現在他們兩個孤男寡女能夠相遇也是天意。過了幾天女子的腳不痛了他們便結為夫妻一同前往建康。
此時正值高宗天子南渡即位改年號為建炎並出榜招兵徐信便去應招成為了一名軍校從此在建康城中居住下來。
日月如梭,轉眼已是建炎三年。有一天,徐信和妻子從城外探親回來,天色已經很晚了。徐信的妻子口渴了,徐信就帶她到一個茶館裡喝茶。茶館裡已經有一個男人坐在那裡,看到徐信的妻子進來,他就站到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徐信的妻子低著頭,沒有注意到這個男人。徐信覺得很奇怪。
喝完茶,付完錢後他們出門,那個男人又遠遠地跟著他們。等他們到家時,那個男人還站在門口,依依不捨地不肯離去。徐信非常生氣,質問他:“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這樣偷看別人的妻子!”那個男人拱手道歉說:“兄臺別生氣!我有一句話想問。”徐信還在生氣,回答說:“有什麼話,就說吧!”那個男人說:“如果你不怪罪,請借一步說話,我有實情相告。如果你還生氣,我就不敢說了。”
徐信跟著他來到一個僻靜的巷子裡。那個男人剛要開口,又好像有難言之隱。徐信說:“我徐信也是個慷慨大方的人,有話不妨直說。”那個男人才敢問:“剛才那位婦人是誰?”徐信說:“是我的妻子。”那個男人又問:“你們結婚幾年了?”徐信說:“三年了。”那個男人說:“她是不是鄭州人,姓王,小名叫進奴?”徐信大吃一驚,問:“你怎麼知道?”那個男人說:“她是我的妻子。因為戰亂失散了,沒想到會在你這裡。”
徐信聽了非常不安,就把自已在虞城失散後,在睢陽村店遇到這個女人的經過詳細地告訴了他:“當時我只是可憐她孤身一人無依無靠,並不知道她是你的妻子,該怎麼辦呢?”那個男人說:“你不用懷疑,我已經另娶妻子了。我們過去的夫妻情分就不必再提了。但是我們當時倉促分別,沒來得及說一聲再見。如果能和她見一面,說說這些年的悲苦經歷,我就死而無憾了。”徐信也覺得很傷心,說:“大丈夫之間應該坦誠相待,哪裡不能溝通感情呢?明天在我家等你。你既然已經另娶妻子了,可以帶她一起來我家做客,我們做個親戚也好向鄰居們解釋。”那個男人非常高興地道了謝。臨別時徐信問他的姓名那個男人說:“我叫鄭州列俊卿。”
當天晚上徐信先跟王進奴說了這件事。王進奴想起前夫的恩情不由得暗自落淚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剛洗漱完畢列俊卿夫婦就到了。徐信出門迎接看到俊卿的妻子時兩人都大吃一驚然後痛哭起來。原來俊卿的妻子竟然是徐信失散的妻子崔氏。自從在虞城失散後崔氏尋找丈夫未果卻跟著一個老婦人來到建康。她用隨身的首飾租了房子住下來。三個月後仍然沒有丈夫的訊息。老婦人說她這輩子可能再也見不到丈夫了就給她做媒嫁給了列俊卿。誰知道今天他們四個人竟然在這裡相遇了真是天意弄人。他們各自認出了舊日的夫妻相擁而泣。當下徐信和列俊卿結拜為兄弟設酒款待他們。到了晚上他們各自換回了自已的妻子從此兩家頻繁往來不斷。
這段故事被稱為“互動姻緣”,發生在建炎三年的建康城中。同時,還有另一個故事,被稱為“雙鏡重圓”。雖然這個故事並沒有太多的奇巧情節,但論及夫妻間的道義和節操,它對社會風化的影響,卻比前一個故事要深遠得多。
這裡要說的是南宋建炎四年的事。關西有一位官員,名叫呂忠翊,被任命為福州的監稅官。當時,七閩地區仍然繁榮昌盛。呂忠翊帶著家眷去上任,一方面因為福州依山傍海,是東南地區的都會,富饒之鄉;另一方面,因為中原多戰亂,可以在那裡避難。他們在本年出發,到次年春天,經過建州。《輿地志》記載:“建州碧水丹山,是東閩的名勝之地。”但此時卻應了兩句古詩:“洛陽三月花如錦,偏我來時不遇春。”
自古以來,“兵荒”二字總是相連。金兵渡過黃河,兩浙地區被他們摧殘得破敗不堪。雖然閩地沒有遭受戰火的破壞,但也遇到了荒年,這都是天意。這裡要特別說的是建州的饑荒,一斗米的價格高達千錢,民眾生活困苦。然而,因為國家正在用兵,軍糧至關重要,官府只顧著催促徵收稅賦和上貢,卻不顧民眾已經貧窮到了極點,財政也已經枯竭。
俗話說“巧媳婦煮不得沒米粥”,百姓既沒有錢糧交納,又受到官府的鞭打逼迫,無法忍受。於是,他們三三兩兩地逃入山中,聚集起來成為盜賊。盜賊們需要一個領頭人,於是就有一個被稱為草頭天子的人出現了。這個人姓範名汝為,他仗義執言,拯救民眾於水深火熱之中。盜賊們紛紛歸附他,迅速聚集了十多萬人。他們無非是:在風高放火,在月黑殺人。沒有糧食就一起捱餓,搶到肉食就平均分配。
官兵抵擋不住他們,連續敗退了好幾次。範汝為於是佔據了建州城,自稱元帥,並分兵四處去掠奪。范家的子弟們都接受了偽職位,成為了領兵的將領。範汝為的族中有一個侄子,名叫範希周,當時二十三歲。他從小就學會了一項特殊的本領,能夠在水底潛伏三四天,因此得了個異名叫範鰍兒。
他原本是個讀書的君子,還沒有取得功名,但被範汝為所逼迫。範汝為規定,族中不肯跟隨他作亂的人,將先被斬首示眾。範希周為了保命,不得已而跟從了他。雖然身在盜賊之中,但他仍然專心致力於救人行善,從不做搶劫的勾當。盜賊們看他做事總是畏縮不前,就根據他“範鰍兒”的外號,改稱他為“範盲鰍”,是嘲笑他無用。
再說呂忠翊有個女兒,名叫順哥,她年方二八,容貌清麗,性格溫柔。她隨著父母來到福州任職,當他們行至建州附近時,恰巧遇到範賊的一支遊兵,強盜們搶劫了他們的行李財物,把人們驅散得四處都是。在混亂中,呂忠翊與女兒失散,無處尋找,只能感嘆一番,然後繼續前往福州赴任。
單說順哥,她因為腳小,行走不便,結果被賊兵掠進了建州城。順哥一路哭泣,範希周在途中看見她,心生憐憫。他詢問了順哥的家世,得知她是官宦之家的女兒後,便呵斥軍士,親自解開她的束縛,將她留在家中,用好言安慰,並向她傾訴真情:“我本來並非反賊,是被族人逼迫在此。如果有一天我接受了朝廷的招安,我仍會做回良民。如果你不嫌棄我身份卑微,我願意與你結為夫妻,這將是我三生的幸運。”順哥本不願意,但身陷其中,出於無奈只能答應。
第二天,範希周將此事稟告給了賊首範汝為,範汝為也很高興。範希周將順哥送到公館,並選擇吉日下了聘禮。範希周有祖傳的寶鏡,這是兩鏡合扇的寶鏡,清光照人,可開可合,內鑄有“鴛鴦”二字,名為“鴛鴦寶鏡”,他以此作為聘禮。他們遍請範氏家族,舉辦了婚禮。
一個是出身衣冠楚楚的世家,一個是出身名門的小姐;一個儒雅有風度,一個性格溫柔。他們雖然身處不同的環境,但他們的氣質和姿態都沒有改變。這一天,綠林中稱讚他們是佳偶,紅粉佳人今晚配給瞭如意郎君。從此,他們夫妻和睦,相敬如賓。
然而,自古道:“瓦罐不離井上破。”範汝為犯下了滔天大罪,只是趁著朝廷有事,兵力不足,才得以猖獗一時。但他沒想到名將張浚、岳飛、張俊、張榮、吳玠、吳璘等人屢敗金兵,國家初步安定。高宗在建都臨安後,改年號為紹興。那年冬天高宗命令韓世忠統領大軍十萬前來討伐。範汝為哪裡是韓公的對手,只能閉城自守,而韓公則築起了長圍來圍困他們。
原來韓公與呂忠翊在東京就有舊交,這次韓公統兵征剿反賊,知道呂公在福州做監稅官,必定了解閩中的人情土俗。當時將帥專征的都帶有空頭敕令,遇到有地方人才,可以聽憑填寫敕令委以任用。於是韓公任用呂忠翊為軍中都提轄,一同駐紮在建州城下指揮攻圍之事。
城中日夜有人號哭,範汝為幾次想奪門而出都被官軍擊退形勢十分危急。順哥對丈夫說:“我聽說‘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我被賊軍所掠時曾發誓必死。承蒙你救了我讓我成為你家的媳婦我的身體就是你的了。現在大軍壓城形勢危急。城破之後你就是賊人的親黨必定難逃一死。我願意死在你前面不忍心看到你被殺。”說完她拿起床頭的利劍就要自刎。
範希周慌忙抱住她奪去她手中的刀安慰道:“我陷在賊中並非本意現在沒有辦法表明自已的清白只能是玉石俱焚聽天由命了。你是官宦的女兒被擄掠到這裡與你無關。韓元帥部下的將士都是北方人你也是北方人語言相通難道沒有同鄉之情嗎?或許能碰到親友輾轉告知你的父親讓你們骨肉團圓這還不至於絕望。人命關天怎麼能無益地去死呢?”
順哥說:“如果真的有再生的那一天我發誓不再嫁人。但我就怕被軍校所擄我寧願死在刀下也絕不會失節。”範希周說:“感謝娘子你對自已的志節有如此堅定的許諾我死了也瞑目了。萬一我成為漏網之魚僥倖活了下來我也發誓終身不娶以報答娘子你今天的心意。”順哥說:“鴛鴦寶鏡是你家行聘之物我和你各分一面牢藏在身。如果有一天這面鏡子能夠重圓我們夫妻就能再合。”說完兩人相對而泣。
這是紹興元年冬天十二月的故事。到了紹興二年的春天,韓世忠將軍攻破了建州城,範汝因為情勢緊迫,放火自焚而死。韓將軍豎起黃旗招降剩餘的反賊,但只有范家的人不被赦免。范家的宗族一半在戰亂中喪生,一半被大軍抓獲,作為俘虜被送到臨安。看到形勢不妙,順哥預料到希週一定會死,於是慌忙逃入一間荒廢的屋子裡,解下頭巾上吊自殺。這就是:寧願做個短命但保全貞節的女鬼,也不願做苟且偷生、失去節操的人!也許是她命不該絕,剛好都提轄呂忠翊領兵經過,看見破屋中有人上吊,急忙叫士兵把她解救下來。走近一看,發現正是自已的女兒順哥。順哥死後又甦醒過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能說話,父女重逢,既悲傷又歡喜。順哥將被反賊擄走,以及範希周救她並娶她為妻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呂提轄聽後默然無語。
再說韓世忠將軍平定了建州,安定了百姓,然後和呂提轄一同回到臨安向皇帝報捷。皇帝自然按功勞進行了賞賜,這個就不用多說了。有一天,呂公和夫人商量,覺得女兒年紀輕輕就沒有伴侶,這始終是個問題,於是兩人雙雙來勸女兒改嫁。順哥提起了和丈夫的誓言,堅決不願意改嫁。呂公又說:“好人家的女兒,嫁給了反賊,當時也是出於無奈。幸運的是他已經死了,你得以解脫,你還想他幹嘛呢?”順哥含淚回答道:“范家的郎君,本來是個讀書的君子,只是被族人逼迫,實在是不得已。他雖然身在反賊之中,但常常行善,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情。如果老天有眼,這個人一定會從虎口脫險。我們就像大海上的浮萍,也許還有相逢的那一天。我現在情願信奉道教,在家侍奉雙親,即使終身守寡,死也無怨。如果你們一定要我改嫁,那我不如自殺,這樣還能保全我的節操。”呂公聽她講出了一番道理,也就不再逼迫她了。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經是紹興十二年了,呂公屢次升官,已經做到了都統制,領兵在封州鎮守。有一天,廣州的守將派了一個叫賀承信的指使,拿著公文到封州的將領司遞交。呂公在廳上接待了他,詢問了當地的情況,聊了很久他才離開。順哥在後堂的簾子後面偷看,等呂公回到衙門,她問道:“剛才送公文來的是什麼人?”呂公說:“是廣州的指使賀承信。”順哥說:“奇怪!看他說話和走路的樣子,很像建州的范家郎君。”呂公大笑道:“建州城破的時候,所有姓範的都沒有被赦免,他們只有死路一條,哪裡有可能活下來?廣州的差官姓賀,又是朝廷任命的官員,和我們沒有絲毫關係,你這只是妄想而已。如果讓我的侍妾知道了,豈不是會笑話你!”順哥被父親搶白了一場,滿臉羞愧,不敢再多說什麼。這就是:只是因為夫妻情愛深重,才導致了父子之間的言語衝突。
過了半年,賀承信又因為軍務帶著公文來到呂公的衙門,順哥又從簾子後面偷看,心裡更加懷疑了。她對父親說:“孩兒現在已經看破紅塵信奉道教了,哪裡還有什麼兒女情長。但是我再三觀察那個廣州來的姓賀的,他實在太像範郎了。父親為什麼不把他召到後堂來,賜給他酒食,然後從容地問問他。範郎的小名叫鰍兒,以前在建州城中的時候,他知道情況不妙,就和我各拿了一面‘鴛鴦鏡’,作為信物。父親你叫他的小名試試,再用這面鏡子試探他一下,肯定能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呂公答應了。第二天賀承信又來衙門領取回文的時候呂公把他請到後堂設酒款待。喝酒的時候呂公詢問他的籍貫和出身。承信說話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些羞愧。呂公說:“鰍兒不是你的別號嗎?我已經全都知道了但說無妨!”承信請求呂公讓左右的人都退下然後急忙下跪口稱“死罪”。呂公用手攙扶他說:“不需要這樣!”承信才敢傾心吐膽地告訴呂公說:“小將是建州人實際上姓範。
建炎四年,範汝因為飢餓煽動誘導災民,佔據城池叛亂,我身陷叛賊之中,實在也是迫不得已。後來因為朝廷大軍來討伐,攻破了城池,叛賊的宗族親人,全部被殺。我因為平時喜歡行善,有人救護,於是改名換姓為賀承信,出來接受招安。紹興五年,我被分在岳飛的部下,跟隨出征去討伐洞庭湖的叛賊楊麼。岳飛的部隊都是西北人,不熟悉水戰。我是南方人,從小就熟悉水性,能夠在水下潛泳三天三夜,所以被人稱為‘範鰍兒’。岳飛親自選我做前鋒,每次戰鬥我都衝在最前面,於是平定了楊麼的叛亂。岳飛向朝廷上表推薦我,我因此得到了軍職,多年來一直升遷做到了廣州指使的職位。這十年來,我從來沒有向別人透露過自已的真實身份。今天既然您問起,我不敢再有所隱瞞。”呂公又問:“你的妻子姓什麼?是原配還是再娶?”承信說:“在賊中時,我曾娶了一個官宦人家的女子為妻。過了一年城被攻破,夫妻各自逃散。當時我們曾相約:如果能僥倖活下來,夫不再娶妻,妻不再嫁人。我後來到信州,又找到了我的老母。到現在我們母子相依為命,只僱了一個粗使的丫頭燒火做飯,沒有再娶妻。”呂公又問:“你與前妻相約時,有什麼信物嗎?”承信說:“有一面鴛鴦寶鏡,合起來是一個整體,分開來就各自成為一面,夫婦兩人各留一面。”呂公說:“這面鏡子還在嗎?”承信說:“這鏡子我早晚都帶在身邊,不忍稍離。”呂公說:“可以借來一觀嗎?”承信揭開衣襟,在系在錦裹肚的帶子上解下一個繡囊,囊中藏著那面寶鏡。呂公取出來觀看,同時從自已的袖中也取出一面鏡子合上去,兩面鏡子嚴絲合縫。承信看到兩面鏡子完全吻合,忍不住淚流滿面,失聲痛哭。呂公被他的情意感動,也流下淚來說:“你娶的妻子,就是我的女兒。我女兒此刻正在衙門裡。”於是把承信領到中堂,讓他和女兒相見,兩人放聲大哭。呂公安慰了他們,並且備下慶賀的酒席。當天晚上就留承信在府衙中歇息。過了幾天,呂公寫好迴文,送女婿承信起身赴任,同時讓女兒跟隨他一同到廣州的任所居住。一年後承信任期已滿,將要到臨安去,又帶著妻子順哥路過封州,拜別呂公。呂公準備了豐厚的嫁妝,派官吏護送承信到臨安。他自思前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不會有人再來追究了;不能使范家絕了後代,就寫了一份奏章上報禮部,要求恢復範姓但名字不改,仍叫範承信。後來他屢經升遷,做到了兩淮留守的高官,夫妻二人白頭偕老。他們的鴛鴦二鏡,被子孫們當作傳家寶世代相傳。後人評論範鰍兒在叛黨之中能夠出淤泥而不染,平時喜歡行善積德,救了許多人的性命,今天能夠死裡逃生,夫妻再團圓,這是他平時行善積德的好報。有詩為證:十年分散天邊鳥,一旦團圓鏡裡鴛。莫道浮萍偶然事,總由陰德感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