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一輛黑色SUV停在了時光小棧門前。

一號包廂裡。

陳知一邊給自家外甥女剝蝦,一邊笑眯眯地看向葉峻,隨口道:“跟女朋友吵架了?”

“不是女朋友,準確來說應該是前女友。”

葉峻直覺這頓飯來的蹊蹺,但自已目前是真的身無長物,更沒什麼值得人惦記的。

陳知將剝好的蝦仁放到淼淼的餐盤裡,唇角勾起,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

“這樣呀,那你目前在哪兒高就?”

“高就談不上,待業遊民一個,放到古代……嗯……應該算一氓流子。”

葉峻嘴上自我調侃著,心裡卻開始百轉千回,但手上動作卻絲毫不亂。

“你……和我以往見過的人不大一樣。”

陳知放下筷子,倒是第一次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提起了點興致。

葉峻手上動作繼續,絲毫沒受對方言語影響,繼續低頭填著自已的五臟廟。

“很正常,圈子不一樣而已。”

有意思!

陳知嘴角的笑意逐漸放大,這小子說起話來滴水不漏,一頓飯吃到現在卻只露了個名字,還是自家外甥女問出來的。

想到賈瑞之前所說的話,在曲直之間,他果斷選擇了後者。

“葉峻,你覺得最近的股市怎麼樣?”

“陳先生喜歡彈琴嗎?”

葉峻放下手中筷子,抽出紙巾慢條斯理地拭了拭嘴角,終於抬起了頭。

“你很敏銳。”

陳知讚賞地點了點頭。

“多謝誇獎。”葉峻坦然地接受了對方的稱讚,“看來愛樂琴行的老闆很謹慎,他適合守成。”

“這麼有把握?”

陳知面上逐漸鄭重起來。

“陳先生,我的時間很貴。”

葉峻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中盡是篤定,初時,他只是想從琴行老闆身上薅點感謝費,小賺一筆,沒想到拔出蘿蔔帶出泥,眼前這尾大魚明顯更合他心意。

“我已經知道你對賈瑞的提點了,你的時間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葉峻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撇了撇嘴道:

“噢?是嗎?如果你心裡真是這樣認為的話,這頓飯就不會出現,你現在也不會坐在我對面,更不會千方百計地套我的話。”

“我需要知道訊息的確切來源。”

陳知身體後仰,率先退了一步。

“無可奉告!”

葉峻斂眉低頭,重新拿起了筷子,拒絕的態度十分明顯。

包廂裡一時靜了下來,靜的彷彿只有筷子與餐盤的摩擦聲和人嘴裡食物的咀嚼聲。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葉峻面前的這條魚肚子即將被掏空的時候,陳知開口了。

“你怎麼肯定我能得到更多?”

葉峻的頭卻抬也未抬,只是專注著手上的吃魚大計,直到將最後一塊魚腹肉放進嘴裡,嚥下,這才抬頭、啟唇。

“陳先生,市場對先知先覺的人回報是最大的,不要只著眼於眼前的這塊蛋糕,這是被人擺到臺前的東西,真正需要你注意的是將它推到臺前來的這隻手。”

陳知看著眼前這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有一瞬間,他彷彿從這人身上看到了去世老爺子的身影。

“你想要什麼?”

“我這人做生意,向來講究你情我願,更是明碼標價,你……一口價五百萬,至於那位琴行老闆,抽成百分之十,事後第二天我去琴行去取。”

“你不怕我事後反水?”

葉峻不甚在意地搖了搖頭。

“對我來說,一次投資失敗,算不了什麼,因為我還會有無數次,但是對你來說,可能就是有且唯一了。”

這話隱含敲打之意。

陳知發現自已是真的看不透眼前這個年輕人,他思維之敏捷,心機之深沉,完全和眼前這張麵皮給人的印象背道而馳。

“既然你這麼有把握,為什麼不親自動手,這樣豈不是更能利益最大化?”

“你怎麼知道,我選擇你的同時不是利益最大化?”

葉峻隨口的一句反問,將陳知怔在了原地。

他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半晌吐不出一個字來。

葉峻起身,伸手揉了揉身旁小丫頭的腦瓜,溫聲笑道:“淼淼,記得以後跟你舅舅討要好處,你的一根棒棒糖居功至偉。”

淼淼努力嚼著嘴裡的肉肉,雖然不明白漂亮叔叔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好處她是知道的,當即附和地點了點頭,笑出了一口小米牙。

葉峻轉頭看向陳知,臉上的溫和卻逐漸斂了起來。

“飯吃了,肚子也填飽了,我也該走了,我能說的不多,只有幾個關鍵詞,6.15、股災、千股跌停。”

在初初聽到“6.15”的時候,陳知還沒什麼反應,但是當“股災”一詞入耳,他的大腦瞬間宕機,彷彿是一枚原子彈憑空炸開,轟的他眼前一陣陣發黑。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葉峻已經握上了包間的門把手。

身體反應快於大腦,等他再次開口的時候,右手已經先一步扣住了葉峻的手腕,死死的!

“你……確定?!”

葉峻好脾氣地沒有發作,只是側頭,笑眯眯地看進陳知眼裡。

“陳先生,股市是有規律的,有漲有跌才是正常,現在的股市漲得有多瘋,後面就有多慘,建議你回顧一下08年的慘烈,那就是一活生生的例子。”

“不出三天,全球大盤一準兒就要回撥,如今國內A股位置又那麼高,鐵定會迎來一次大調整。”

“你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已,然後在這個前提下伺機而動,極致的風險背後往往充斥著大機遇,就看你能不能抓住。”

“還有,友情提示,個人的力量在大勢之前是渺小的,不要肖想你或者你們能阻止,小心……屍骨無存,你需要的是尋找最堅實的臂膀,然後交託信任!”

話落,他抬手摁下手腕上的這隻手,開啟了包廂門。

當葉峻一隻腳踏出房門的時候,他轉身,嘴角笑的有幾分痞氣。

“對了,忘了跟你說了,我這人……不管售後。”

然後,徑直出了包廂。

直到包廂門被另一隻大手帶上,陳知這才緩過神兒來,他神色晦暗地看著眼前好友。

“賈瑞……”

賈瑞抿唇,抬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爽朗一笑。

“你知道的,我這人沒什麼大志向,你想做什麼就去,需要幫忙就吱一聲。”

“好。”

二人重新在包廂裡落座,只不過神色間或多或少有些凝重。

“賈瑞,你說葉峻為什麼會有訊息渠道?”

陳知冷不丁地開口。

賈瑞聞言遲疑了一瞬,然後搖了搖頭,擰眉道:“你是懷疑有人在背後惡意操縱股市?”

“我說不準,直覺告訴我這事兒沒那麼簡單……”陳知越想越不對,最後乾脆直接起身,“不行,我得回去一趟,我們下次再聚!”

話音落地,他抱起淼淼,徑直走向包廂門。

賈瑞卡在嗓子眼的一個“好”字還未出口,“咣噹”一聲悶響,包廂裡又重歸靜寂。

他猛地起身,抄起桌上的白酒,仰頭就灌,咳嗽聲頓時此起彼伏。

半晌,包廂裡傳來一聲幽幽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