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時間流逝,一團濃重的血霧從樹幹中浮現出來,仔細看時會發現,血霧外面還包裹著一層淡淡的白光。

眼見它一路緩緩上行,很快就要脫離樹幹,桑佑不知想到什麼,嘴角忽然勾起。

他用骨杖劃破自己的掌心,鮮血湧出後卻並未滴落,而是在他掌中化作黑色的火焰。

他將火焰朝桑樹丟去,瞬間如同入了油鍋,不過轉瞬之間,就將整棵桑樹吞沒。

與此同時,遠處的蠶母忽然發出淒厲的叫聲,隨著它的劇烈掙扎,那束縛住它的巨掌也在一點點消散。

風黎看見這一幕,不由抿了抿唇。

眼見火光之中,大桑樹正在一點點化灰,她不再猶豫,將鬼母擊退後,迅速用指甲劃破了自己的眉心。

破裂的面板內並沒有湧出鮮血,而是浮現出一團隱隱的藍光,仔細看時才發現,那是一滴水。

一地湛藍色的水。

水滴現世後,天地間風雲湧動。

腳下的大地傳來強烈的震感,天空迅速聚集起大片的雷電,紫光閃爍,轟隆聲不絕。

桑佑使勁將骨杖插入地下,勉強穩住身形,驚恐地抬頭望去。

幾乎就在一瞬間,整片天空都變了顏色,彷彿世界顛倒,他看到洶湧的洪水在上方奔騰,夾雜著駭人的雷電,正鋪天蓋地砸向地面……

窒息般的絕望在心底蔓延,他甚至升不起任何逃跑的心思,眼中的景象逐漸變得模糊,只餘一片蒼茫。

“這是……什麼?”不自覺地,他喃喃問出聲來。

一道縹緲的聲音響起,“滅世之水。”

他還想再問,但眨眼間,所有異象全部消失,他發現自己又回到了村子裡。

桑樹已經停止燃燒,鬼母也安靜下來,她的身形變得跟常人一樣大小,模樣也不似先前駭人,她長髮披散,低垂著頭,如同一隻尋常的女鬼。

桑佑連忙轉頭去看蠶母,卻發現遠處空空如也,蠶母不見了。

“你在找它嗎?”就在他驚疑不定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風黎的聲音,他轉過身,一眼就看見了那隻正靜靜躺在風黎掌心的樹妖。

是一團圓滾滾的小獸,長得有些像幼貓,但沒有毛,它渾身是剔透的綠色,五官俱全,四肢呈樹枝狀,頭頂長著兩片桑葉,看起來無辜又可愛。

它正靜靜沉睡著,身體微微化霧,似乎十分虛弱。

“我先前一直沒想明白,你們為何要往樹上抹陰陽血,但現在知道了,你在用血的力量,不停激發它的魔性,以使它不能夠保持清醒,這樣才不會脫離你的掌控。”

“可入魔的樹妖需要特殊的血肉才能安撫,於是就有了所謂的祭品,由你們餵養出來的祭品。”

“所謂的桑樹不能見血,是因為怕它狂暴太過失去控制,蠶蛹不能見月,是因為月光會讓它短暫恢復理智,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兩句話是你們散播出去的吧?”

風黎說著,心裡不禁升起怒意,“你如此糟踐生靈,漠視性命,簡直枉為人類。”

“人?”桑佑哈哈大笑起來,“不,我不是人類,我是神,什麼蠶母鬼母,都不過是我的掌中玩物,我能馭神,就是這天地之主也當得!”

人造神的強大助長了他的野心,讓他對自己的實力失去了正確的認知,而所謂的馭神,也不過是一場陰謀罷了。

風黎懶得跟他廢話太多,直接將人困住後,走到桑樹旁邊。

此時的桑樹枝葉已經被燒燬大半,看起來慘不忍睹。

她小心將樹妖送入其中,下一刻,樹身泛起一陣淡淡的綠光,但由於本體和靈體損傷都極為嚴重,它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或許是數十年,又或許數百年。

風黎將手貼在樹幹上,輕聲說了一句:“我只能幫你到這裡,接下來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一條掛著兩片綠葉的樹枝伸到她手背上,無聲表達著謝意。

她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鬼母仍然安靜地漂浮在那裡,對她的靠近沒有任何反應。

失去控制後,她變成了一具麻木的傀儡,如今的她既非鬼也非神,處理起來頗為棘手。

風黎站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才將她收起來,打算回頭送到地府去,交給他們解決。

在見到鬼母消失的一瞬間,桑佑眸色暗了暗,見風黎轉身朝著神廟方向去,他艱難地挪動手指,貼上了骨杖的頂端。

一根細小的骨刺扎破他的指尖,鮮血湧出後,滴落在殘留的黑色偶人上,下一刻,偶人化作小鬼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快,幫我——”

話才剛開口,就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近在眼前的那抹青黑色。

小鬼跳上他的肩膀,低頭狠狠咬在他的脖子上,短暫的麻痺後,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身體流淌下來,一點點抽走他的力氣。

他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音,似是想要說什麼,可半天過去,只得了破碎的幾個“我”字。

遠處的風黎似有所覺般回頭看去,正對上他逐漸失去神采的眼睛。

由於仍被束縛著,他直挺挺站在原地,滿臉是血的小鬼趴在他肩上,正伸手去抓那根骨杖。

風黎暗歎一聲,解除了禁制,獲得自由的小鬼頓時雙眼發亮,飛身想要逃走,卻被一條光繩扯迴風黎面前。

“倒是將你忘了。”她取出方才裝鬼母的瓶子,將小鬼也收進去,這才鬆了口氣,臉色漸漸開始泛白。

“壽壽,你去神廟看看,可還有人倖存。”

她說著,垂頭看向自己的手臂,原本凝實的身體,此時已隱隱開始透明。

壽壽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應聲朝神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