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續煙

那頭是基地的方向。

基地其實是一個統稱，因為這片土地的深處是一片龐大的地下城，而能夠稱為基地的地方，卻只有從地下紮根向上伸展的塔樓。

是一個最初由古地球人打造的概念。

他們可不接受一輩子像地鼠一樣在黑暗的地下為自已點亮虛假的太陽。

於是塔樓就這樣誕生了。

那是一個很龐大很宏偉的建築，雖然他的外表為了安全犧牲了很多，卻無法消磨它在073心裡的地位。就好像是信仰一樣的存在。

他就是從那裡走出來的。

因為他想體驗一下基地以外的生活。

就這麼簡單。

當然，如果可以寫出一篇高質量的論文更好不過，如果運氣再好些，或許有機會建造一層他的塔樓！

想想就讓人高興的....

哦.....討厭的蜂鳴。

073在這個生活點呆的長了些。

或許是因為新建的時間很接近的緣故，資源很充足，甚至連充沛的雨水都不能夠擊穿生活點的屋頂。

只是....最近光腦上的資訊並不良好。

主要是主流言論...

主要趨向和現在窗外的雨是一樣的。

科技改變不了現狀了。

當然，還是因為有人提到了他。

073又不是什麼特殊的編號，為什麼要提他？073有點煩躁，總覺得自已的計劃要被迫停止了。

又不是所有古地球人都有科學的天賦。

就比如他，可能就是個普通人啊。

而現在，居然被定義為逃兵？

太可笑了太可笑了，他這麼覺得，耳邊又是炸裂的蜂鳴。

煩死了煩死了！！！

073好生氣。

現在他就覺得自已像是那個偷偷出去打遊戲的小孩要在父母的訓斥聲中灰溜溜的跑回去。

只是他好像忘記了什麼？

是離開的理由？

073皺了皺眉頭，關掉了光腦。趴在床上，懶洋洋地看著窗外嘆氣。

心裡卻想著等了雨停就回去。

事實上又過了兩天，073才不太高興的走回去。

這次的行程會比以往的每一次都更為漫長，也更為短暫。

而這，僅僅是取決於他需不需要幫助。

當然，目前為止，073不需要。

只是比起往常的旅途，這次更好的一點是，抬頭走比低頭走的效率更為高！只因為眼前一直都是越來越近的塔樓。

073開始想公式，那些原來記在腦子裡的好久沒用的公式，還有材料的構成，分子的組合，最新的理論建立和算式的處理。他只是抬著頭，眼神卻始終迷離，閃爍跳動的是字元。他還是在意他們的。就和人類建立休眠倉的意義一樣。

他突然開始奇怪自已為什麼離開那個自已如此崇敬的塔樓。

他再次確認自已不是逃出來的，是走出來的。

是在眾人被輸入應該對這種情況表示憐憫的不解眼神裡走出來的。

他們把這個行為定義為自殺，就像是在健康監測儀蜂鳴下依然也要大笑和悲傷，就像是在紅色警告裡也倔強地運動和歌唱，最後被冰冷的執勤機器人帶走還在大聲地發表演講。

他們以為他們聽不見，他們也這樣覺得。

於是073義無反顧的走出去了，他覺得他有點像義士，決絕地有些光輝，可是他又不願意讓波動的監視器顯得他好像是因為恐懼。

於是他偽裝著自已只是走出去。

沒有回頭。

他也當然不知道，當門關上的那瞬間，也沒有人回頭。

後來他總是遠遠的眺望那個建築，在心底裡稱頌它，更何況就連當初身在其中的時候也總是會為這樣的偉大而震撼。

直到他再度站在面前，看著隔著一層玻璃裡面忙碌的內容物，走來走去卻毫無生氣，就連手上的監視器，也是一致的平直漂亮的波形。甚至連看到一牆之隔的自已，也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

他看到自已和麵前的建築之間隔了一條巨大的鴻溝，那是雨水滑落滲透進土壤的摧殘，也是歷史的流動。

他其實完全理解另一個時代的人類應該發生巨大的變化，只是他不能夠理解為什麼活著的最低標準會變成生活的約束。就像是被關在模具裡生長的植物，被迫變成優秀的樣本，卻失去了自由的權利。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同化。他原來以為是鯰魚效應，就像塔樓，就像生活點。只是不知不覺的，大家卻好像習慣了佩戴束縛帶的生活，甚至覺得舒適。於是，一批一批被點燃的生機就像是投入無底洞一樣，被吞噬地一乾二淨。

073看著裡面的人們，忽然覺得好陌生，心臟因為悲痛而抽緊，胸腔也像是被擠壓而喘不過來氣，鼻腔酸澀的冒出水汽，確是從眼睛往下流。

突然，爆炸式的轟鳴好像穿透腦子一樣響起，心臟瘋狂的跳動，手腕的監視器再次響起刺耳的蜂鳴。

073很生氣。

準確的說，劉雨生很生氣。

他狠狠拽開手上那個一點也不牢固的腕錶，然後丟在地上，狠狠地碾，狠狠地碾直到耳邊恢復靜謐，他才一腳把東西踢進那個巨大的溝壑。

然後，他轉頭大步走去。他從未如此清晰地聽到，大聲大聲的帶著怒氣的喘息，砰砰跳動的心臟還有雨聲....清晰的敲擊在裝備上的雨聲。

劉雨生開始跑起來，飛速的，拼了命地跑，切換的空氣還是乾燥地讓他喉嚨咳出了鐵鏽味，直到並不應該聽見的風聲也好像出現在耳邊。

他突然意識到，他擊碎的是來自遠方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