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著鍾靈山長達一年之久的天空,終於陰霾消散。

顏宇望著復甦的景象,淚花打轉,顧不得太多虛禮,拔腿就往龜爺小屋跑。

在門口看見容不塵和阿蓮,她停頓一下,隨即惡狠狠瞪了一眼容不塵,敷衍朝阿蓮行了一禮,而後敲開了房門。

推門而入,時予一身素衣,疲憊依靠在門後。

顏宇心揪不已,反手合上門,斷絕外面看過來的視線。

上前欲扶時予,對方擺擺手,自已走向了窗邊。

開窗,外面吹進來清爽的風,窗戶外是一派生機勃勃之態。

一隻彩蝶翩翩而至,落在搭在窗戶上的手。

顏宇走過來,囁嚅著唇:

“一夜未眠,你要不要先小睡一會兒?”

時予搖搖頭說:“你要不要過來摸摸它?”

舉起手,朝顏宇示意手裡棲息的彩蝶,她的眼中柔情有萬分。

“知道你來,龜爺特意來看你。”

一句輕柔的話語,算是解開顏宇的不解。

說話間,彩蝶已經輕展翅膀飛到顏宇手指。

“龜爺?你是說這是龜爺?”

湊近,瞪大眼睛,撫摸彩蝶觸鬚的手格外溫柔,顏宇的眼裡驚訝之色不減。

“整個鍾靈山都是龜爺。”

轉眼望向窗外,外面葉隨風動,花開燦爛,鳥叫不絕,這些都是龜爺。

顏宇以為她說的是龜爺在鍾靈山的地位,抬頭也頗為傷感:

“這下真的物是人非了。”

時予淡了笑意,微微眯起眼,也不打算多說什麼。

如今的鐘靈山,的的確確就是龜爺。

她從他那裡繼承醇厚的靈力,作用只是延續鍾靈靈氣,而能讓這一切重回過去璀璨,那是龜爺血肉所化。

回去山海故鄉的,只是龜爺的軀殼,他的靈魂,已經徹底融進了鍾靈山。

從此,山在他便在。

“外面怎麼樣了?”

東望崖上,她雖然沉浸在悲傷之中,可十二仙匆忙趕來難看的臉色,她也是看在眼裡的。

提到這個,顏宇撫摸彩蝶的動作一頓,那蝶兒懂事,撲騰著翅膀飛遠了。

“不太好,”

顏宇雙手撐在窗邊,語氣憂愁:

“天下這灘渾水,已經沸騰起來了,四洲之內,戰火漸起,邪祟作亂人間。

此次前來,一是弔唁,二是商討應對之法,澄光壓不住了!”

世道不寧,人性之惡洶湧澎湃,澄光只會越來越強、越來越棘手。

眉宇染上沉重,如遠處黛山壓在心尖。

“商討應對之法,這就是毫無頭緒了,看來,鱉孫兒死過一次之後,強大了不少。”

心情沉甸甸的,恍惚間,她又看見了所謂前世裡,那一張張流血的臉。

抬頭望,天很藍,眨眨眼,也很肅殺啊。

等不及了,最後一把火,看來得她自已點燃了。

針扎一樣細密的疼,痛意幾乎堵住她的呼吸,窒息感滾滾而來。

一陣微風吹來,打著旋兒圍繞在她身邊,似安撫,像撫摸。

不會的,那樣兇殘絕望的場面不會變成現實的!

夜間的清風總是微涼宜人的,點點螢火低飛,時予一身素白,髮髻毫無裝點之物。

佇立蓮池旁,蟲鳴蛙叫,月色下的蓮葉格外朦朧,細碎閃亮的水面,魚兒不時吐出泡泡,蕩起圈圈漣漪。

容不塵來時,時予背對著他,正全神貫注看著水中嬉戲的魚兒。

晚間時分,顏宇出屋後,傳達了她的邀約之意。

難得的輕鬆悠閒時光,時予含笑望著調皮的水池,他於無人之處默默望著少女的背影。

她瘦了,初時相見,時予瘦瘦小小的,跟著回了魔域,日漸養出了些血肉,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肉肉的圓臉。

這些時日以來,不知何時起,下巴瘦削了不少,身子纖細了許多。

愧疚如潮水,淹沒急速跳躍的心臟。

萬年前的容不塵,愣頭青一個,生於人性之惡的“髒東西”,如何有心!

他無心,時予亦無心。

只是他尚且比她幸運,得神女阿蓮憐愛,分得一半神女之心,由此感人情冷暖,知人情世故。

幽無夜的背叛,容不塵心痛難耐,她與阿蓮姐妹血親,雖不親近,卻也是彼此在六界的親人。

然血脈至親相見,是算計是別有他意!

試問時予情緒如何?

前半生顛沛流離,好不容易尋得一方落腳地,卻不知他也是屠戮她的劊子手之一。

天下責任之大,要全部壓在瘦小姑娘的肩上。

六界之暖,她不曾感受過,如今卻不管不顧強迫她接下這重擔。

若論殘忍,六界之內皆是兇殘。

水波盪漾,光輝閃閃,少女側臉對著容不塵:

“這樣恬淡的日子,我曾於夢裡見過,就此念念不忘,於是固執想要復刻。”

徹底轉過身來,時予整個人藏在黑夜裡,只有那一身喪衣格外惹眼。

“龜爺等了萬年,你也守了萬年,這萬年的顧寂,除了你們自已,旁人不會理解。

可我知道,孤獨歲月的煎熬。”

因為,這樣相似又痛苦的日子,她也曾經經歷過,或許那真的是一場夢,可於她而言,那就是遙遠的前世。

“我說過,我時予願意追隨你容不塵,此話永遠作數。”

眼睛不著痕跡落到容不塵胸口,容不塵聽見她說:

“我為你而來,卻不只是為你一個人,我會讓你,”

事與願違,僅此一次的事與願違,往後,這天下由你主宰,那時,你才會真正平安順遂。

話沒說完,容不塵心緊幾分,拿捏不住她的想法。

握緊的拳頭卻暴露容不塵的緊張:

“你要做什麼?”

他的問題,時予沒有回答,只是微笑。

這夜過後,容不塵總是心神不寧,讓紅袖暗中觀察她的表現,自已也是時不時尋些藉口陪在時予身邊。

無淵送來荷莖,阿蓮這才緩了不少神。

十二仙將現在情勢稟告完成後,又匆匆折返九重天。

法子,還未商討出來。

糟糕的訊息一個接一個,時予總是心神不寧,已經好幾日無法安睡。

她在焦慮,在惶恐。

素卿的那一卦,鍾靈山會有一難。

日子在逼近,澄光現在可謂是士氣大漲,很快,卦象就要應驗了。

每個人心頭都積滿了厚重的灰塵,如此焦灼一個月,在春天快要來臨的時候,鍾靈山的山頭,邪祟囂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