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水按耐著慌亂的內心,在下人的護送下,跟隨那白衣男子進了廂房。

房門被關上後,她下意識地退向屋裡,勉強笑道:“小女子今日身子有所不適,不如我們就這樣把酒言歡到天明吧?”

怎料那男子卻淡淡答道:“沒有那樣悠閒的時間。”隨後,他過來抓起唐若水的手,將頭貼近她的身前,細細聞了起來。

這動作在唐若水看來相當猥瑣,她不禁眉頭一皺:還當他是個正直的人,原來隱藏至深,一到沒人的地方就暴露出本性來了!

唐若水心知自已氣力柔弱,難以反抗,便由他這樣嗅著,只是在心中思索起對策來。

她正焦急著,忽聽那男子狐疑道:“這道被脂粉掩蓋起來的清幽體香,你當真是若水妹子嗎?”

唐若水不由得一怔,緊緊盯著他,問:“……你是誰?”語氣中卻是染上了一絲喜悅。

那男子捧著她的小臉,凝視片刻,忽地笑道:“果然是若水妹子嘛!畫完妝可真美,我險些認不出來了。”

見唐若水仍是一臉疑惑,男子不禁苦惱道:“怎麼,幾月不見,又想裝作不認識我?我楊延昭就這麼不招你待見麼?”

聽男子說出自已的身份,唐若水雙眼圓瞪,驚道:“楊、楊延昭!?你就是我的那個未婚夫?”

楊延昭似是察覺到她的異樣,審視道:“若水,你該不會磕著腦子了吧?怎的今日這般古怪,這還是你第一次承認我的身份。”

唐若水一聽,連忙擺手:“不不不,我可沒承認!——不過,我確實磕到腦子了,以前的事情,基本上忘光了。”

她套用楊延昭的話,以掩飾自已的身份。而那楊延昭也確是單純,撫著她的後腦勺,擔憂道:“是哪裡磕著了?還疼嗎?”

“不,已經沒事了。不過我們之間的婚約,就此作廢。你也不希望,娶一個不喜歡你的女人當妻子吧?”

聽著唐若水的回答,楊延昭沉默下來。片刻後,他忽然問:“難不成,你是喜歡上了那個風止瀾?”

唐若水急忙應道:“沒有的事!我也絕不會喜歡他。……只是想脫離過去的身份,重新開始罷了。”

楊延昭聞言,爽朗一笑,說:“既是若水妹子想要如此,便依你吧。我本就不贊成靠那一紙婚書,將我倆粘在一起。雖然我是十分喜歡若水不假,但,卻也不想強迫你。忘卻了也好,待到若水你什麼時候想起來,心裡有我了,我倆再重新開始吧!”

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唐若水正心中竊喜,卻見他深情地看著自已,幽幽道:“不過,作為對我的補償——”

還沒等女孩反應過來,楊延昭就已經吻上了她的唇。溫潤的觸覺,一下子將唐若水的腦海變得空白。

她呆呆的怔滯著,忘卻了反抗,只覺得這人身上的清澈香氣,並不像其他男人那般令人反感。

意識過來後,唐若水一把推開楊延昭,按著紊亂的心跳,不知該作何言語。

這份不斷浮上來的感情,究竟是羞臊,還是愧恨,她已是弄不明白。

不同於唐若水的慌亂,楊延昭倒是一臉輕鬆。

他微笑著說:“雖然覺得你不像是那刁蠻妹子了,不過,倒也變得更可愛了。對了——”

“你是怎麼淪落到這裡來的,是風止瀾乾的嗎?”看著楊延昭認真的神情,唐若水竟是開不了口。

“我……”她努力平復心情,剛要說上一句,卻聽見樓下大堂傳來一陣騷動。

不知是誰在大喊:“我的銀票呢!?”傲慢專橫的聲音,聽起來是位身份不低的爺。

只聽那陳媽媽答道:“喲,誰不知道您虎爺的威名啊,敢偷您的銀票,怕是不想活了吧?”

那人該是細細思索了一陣,猛然悟道:“對了,是剛才那白袍小子!來人啊,給我把他揪出來!”

楊延昭聽在耳裡,笑著對唐若水說:“看來已經被發現了,敘舊到此結束。來,我救你出去。”

說著,他便牽過唐若水的手,正準備破門而出,卻發現這女孩反而拉住自已。

女孩疑慮道:“我姑且先問問,那些人的手下,你能打倒幾個?”

楊延昭想了想,答道:“大約十個?”他並不擅長計算這類東西,便估摸著說了一句。

唐若水細細思量著,隨後輕聲一嘆,心道:這樣的實力,帶著她可能會逃不出去,而且……

雲兒還在這些人手上,對她的看守敢如此鬆懈,必定是料到了她不敢輕舉妄動。

“對了!你不是天下六門之一的楊門嗎?應該能招到不少人手吧?”唐若水心懷期望。

楊延昭卻搖頭說:“楊門弟子大多分佈在北方,南方是幾乎沒有的,我是獨自一人,千里迢迢趕了過來。”

見女孩低垂的眼眸中染上一抹失落,楊延昭連忙安慰她說:“不要緊,就算只有我一個,也是能夠好好保護你的!”

看著他那份自信洋溢的笑容,唐若水心想:這個世界的楊延昭,和她過去認知中的那個鐵血戰將不同,顯得更單純、開朗。

……是因為心智還未成熟嗎?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想著,唐若水堅定內心,說:“我現在不能走。所以,有事要拜託你!”

時間不多,唐若水顧不得楊延昭的滿臉疑惑,一邊拉著他往窗邊走,一邊說:“你修書給我哥哥唐玉,叫他幫我探尋雲兒的下落,如果唐門力所不及,就直接去找風止瀾,跟他說,若是能幫我找到雲兒,並把她平安無事救出來,那我就將河洛星圖拱手奉上!”

“——明白了嗎?”唐若水認真地看著他,然後開啟窗戶,襲襲夜風灌進屋來。

楊延昭卻仍是迷糊:“什麼雲兒,什麼星圖?我的確要找那風止瀾算賬,但現在應該救你出去!”

“不行!他們手裡還捏著雲兒的性命,我不能就這麼逃走。所以,拜託你了,一定要儘快找到她!”

聽到走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唐若水連忙把楊延昭使勁往窗外推,同時焦急道:“好了,你快走吧!”

楊延昭卻掙扎起來:“這裡可是窗戶啊,我從大門出去不行嗎?喂!你別推了,我就要掉——”

還沒等楊延昭說完,他的身影就整個從窗外消失,只留下一陣驚呼,不斷墜往下方。

嘭!與此同時,門被人用腳踹開,發出一聲巨響。不斷有手下湧進來,驚著了屋裡的嬌俏少女。

少女慌張地看著他們,顯得不知所措,縮在牆角處瑟瑟發抖。

只見那“虎爺”大步跨進來,環視房間四周,喝道:“那龜孫子呢!?”

少女聞聲,顫顫地伸出手指,指向窗外,說:“聽見響動後,跳窗逃了。”

“嘖!去,把他給我抓回來!”虎爺一聲令下,手下紛紛出動,離開房間朝樓下奔去。

唐若水見自已沒有被懷疑,這才鬆了一口氣,腦海中回想起那道驚呼聲。

——話說,這裡可是三樓啊,楊延昭那傢伙沒問題吧?

這時,陳媽媽趕了過來。虎爺沒好氣地說:“陳媽媽,你說,這事怎麼了吧?”

陳媽媽連忙賠笑道:“我們煙雨樓不識歹人,惹著了虎爺,自是有罪。這錢,就只收那原本的一百四十兩,其餘退還給虎爺,讓若兒今夜好生伺候您就是了。”

陳媽媽不愧是頭腦精明的生意人,三言兩語就把唐若水給賣了,自已還不會虧本。

那虎爺也樂得如此,點點頭,一臉貪婪地看向少女,陰陰笑起來。

唐若水此刻才驚覺,今夜的噩夢,原來才剛剛開始。

此時,秋葉身處在另一側廂房,正為她的陪客倒酒,聽聞外邊動靜傳來,幽幽一笑。

那客人甚是不滿:“外邊怎的這麼嘈雜,都擾著我的興致了!”他正要起身去看,卻被秋葉牽住。

只聽她柔聲道:“那些無知小輩,怎需勞煩您來指教?讓他們鬧上一陣子,自會有人修理。”

“還是說,在您眼裡,已經容不下葉兒的身姿了?”說著,秋葉眸中已漫起水光,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客人心生憐愛,急忙把這柔弱人兒攬進懷裡,好生呵護:“怎麼會?葉兒你是如此動人,我可捨不得離開。”

“那,請酒一杯,喝下以後,就當外邊的嘈亂隨風消散了吧。”懷中女孩伸出纖纖玉指,將酒杯滿上。

“還是我家葉兒乖巧懂事,那什麼若兒哪比得上你半分?好!就喝上一杯。”客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秋葉的衣袖從他面前輕輕拂過,散發出醉人幽香,那人只是聞上一縷,便臥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秋葉輕喚了他一聲,見他沒有反應,嬌柔的小臉瞬間淡漠起來,將還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一把甩開。

隨後,她起身來到床邊,觸動某個機關,床板竟是偏移開來,露出暗格,只見裡邊放著一套夜行服。

雖然房中不時傳出醉酒男性的吐息,秋葉卻是視而不見一般,自顧著褪下衣物,露出潔白姣好的身軀。

換上夜行服後,她掃了一眼仍撲在桌上昏睡的人,冷冷道:“男人這種生物,真令人噁心。”

淡漠的語氣,肅靜的容顏,鄙夷的目光,讓人難以想象,就在不久前,她還是那樣的小鳥依人。

也許早就已經習慣,逢場作戲,封閉內心,任由男人去玩弄。只要百花繚亂依然存在,她就逃不出這片牢獄。

想著,秋葉目光一沉,矇住面容,躍出窗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裡。風聲吹息,只餘一片枯葉飄飄落地。

不久前。楊延昭從三樓跌下去,在發出一聲驚呼之後,他便瞬間冷靜下來,擺正身軀,穩穩落地,震起獵獵風塵。

儘管動作看起來相當帥氣,但這樣的高度,仍是不免讓他痛得渾身一抽。隨後,他仰頭看向那扇窗戶,想起先前的囑託。

“……雲兒,應該是你以前的婢女吧?竟會在意這身份低微的人,確實不像我認識的那個‘你’了。”

“——明白了,既是若水所託,我楊延昭照辦便是!”說完,楊延昭目光一定,不再停留,轉身奔走。

就在他將要離開煙雨樓之際,虎爺的那群手下還是找了過來,把他的去路截住。

“閃開,我現在沒空!”楊延昭冷眼看著對方,似乎完全不將他們放在眼裡。

“好大的口氣!得罪了我家主子,還想安全離開?上,砍死他!”說完,那群手下便抄起傢伙朝楊延昭砍去。

就在眾人衝到那男子跟前,將要往他身上砍時,卻忽見眼前銀光一閃,下一瞬間,這些手下竟是紛紛倒落在地!

只見此時,楊延昭手中已是多了一把精緻銀槍。他將銀槍扛在肩上,點了點對方的人數:“一,二,三,四……”

“只有八個嗎?真遺憾。”說完,他便跨過這些人,繼續尋著風侯府而去,卻不知自已已被藏在暗處的某人盯上。

先前的對話,唐若水問的是,憑他一個能對付多少人。而楊延昭卻理解成了,他一下能放倒多少個,是以造成了誤解。

若是唐若水知道楊延昭有如此能耐,並且曉得他是個重度路痴的話,或許對他的寄望,會稍稍改變吧。

“風侯府,風侯府……究竟該怎麼走?”就在楊延昭尋覓道路之時,心中突然升起一道危機感。

楊延昭下意識將頭一偏,只見一道暗器正好從臉邊飛過。他冷下目光,轉身面朝暗器射來的方向。

“……追兵嗎?”離開燈火通明的煙雨樓,來到這幽暗的一角,他的視線也因此變得模糊不少。

看來對方是擅於隱藏氣息之人,雖是看不見,但楊延昭卻能聞出來,那一絲若有若無的香味。

於是,楊延昭反轉槍身,朝著傳出香氣的地方猛然擲去!銀槍直直貫穿樹幹,與此同時,一道黑影從樹上躍出。

黑影出現後,即刻朝他擲出數枚利器,皆被楊延昭敏捷躲過。隨後,楊延昭向那黑影奔去,一躍而起取回銀槍,正要追擊,轉眼卻發現那人又不見了蹤影。

此刻,楊延昭站在樹下,聞著不斷向四周瀰漫的香氣,心道:此人倒是聰明,這下他的嗅覺也派不上用場了。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樹枝搖曳,落下片片枯葉,本是尋常現象,楊延昭卻是發現了什麼,不免暗自一驚。

他急忙將銀槍舉向頭頂,旋轉起來。只聽見那些落葉在鋒利的槍刃切割下,化作碎末飄散而去。但夾雜在其中的,卻是一些附於落葉上的尖銳菱刺,被旋轉的銀槍擋開,發出清脆的聲音。菱刺雖小,卻數量繁多,若是落在他身上,割傷皮肉不說,還會妨害行動。

正當落葉將盡,楊延昭放鬆警惕之時,一道利器暗中飛出,竟是瞄準他手中銀槍,恰好穿過旋轉的槍身,打在槍柄中心。

銀槍隨即脫手而出,被打飛到一邊。眼見餘下的菱刺就要落到身上,楊延昭顧不得拾槍,急忙向沒有落葉的地方撲去!

緊接著,黑暗中又飛出數枚利器,皆是朝著他的落點射去。楊延昭心中一凜,急忙出手緊抓地面,竟憑藉這一手的蠻力,擦出輕煙的同時,硬生生止住自已的去勢!然後他一個翻轉,雙腳落地,恢復身形。

躲在黑暗中的人影,似是沒料到他能如此拆招,發現形勢有變,手中利器已經連連朝他擲去。

只是,楊延昭此刻已能自如行動,眼見利器接連射來,他急忙朝另一棵樹奔去,躲在樹幹後邊。

隨著楊延昭的奔走躲閃,有數枚利器釘在樹上,他斜眼一看,這才發現那些利器的真面目:竟然是一片樹葉!

“摘花飛葉?莫非你是影門的人?”楊延昭問道。

那人卻是不答,發現暗器已無作用,便摸出身上匕刃,遁入黑暗,朝他逼去。

楊延昭等了片刻,見那人沒有回應,正要探頭出來一看究竟,眼前卻突然閃過一抹寒光!

強烈的危機預感,使得他又一次迴避成功,沒有被匕刃割傷。刃尖只是從他脖前飛快劃過,帶出一道冷風。

那人見一擊不成,忽然鬆開匕刃。匕刃落下的同時,卻被其用另一隻手接住,動作連貫,再次朝楊延昭刺去!

楊延昭沒料到會有如此變招,吃驚的同時躲閃不及,肩膀被那匕刃擦過。楊延昭眉心一皺,急忙捂住傷處,打算遠遠撤離。

見他受傷,那人自然不會放過機會,手中匕刃一轉,反手握住,揮動手臂朝他割去!

此招一出,卻見楊延昭笑道:“上當了吧。”

說著,他便出手架住那人的攻勢,另一隻手擊向其腕部,將匕刃打落。

此時,那人才發現,剛才的一刺,只是割破了他的衣裳,根本沒有傷到他分毫!

眼見匕刃脫手,而楊延昭就要將它接住,那人顯得有些急躁,手指一動,朝楊延昭射出暗藏的袖箭!

楊延昭堪堪躲開這枚暗箭,卻是來不及再奪取匕刃,只見那把匕刃剛落到半空,就被它的原主人接在手中。

那人剛接到匕刃,就感覺小腿上突然傳出一陣刺痛,竟是被一把銀槍所傷!隨後,楊延昭順勢將那人按倒在地,用槍尖抵住咽喉。

原來他根本沒打算搶奪匕刃,只是假意誘其出招,待其注意都放在匕刃上時,自已卻反身取出另一把銀槍,割破那人的腿部。

“……銀槍有兩把?”那人不敢置信。將這樣狹長的武器隨身隱藏,一把都難以實現,他竟藏著兩把?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楊延昭得意道:“我可沒說過只有一把武器啊!好了,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吧!”說著,他便將那人的面巾一把扯下。

只見與他交手的,竟是一名十七八歲的女孩子!她有著不弱於唐若水的精美容顏,卻是一臉冷漠,目光沉沉地看著他。

發現其真容後,楊延昭反倒顯得不知所措起來:“你,你竟是個女孩子!?”那女孩一語不發,只是垂下眼眸。

“你……”楊延昭盯著她看了片刻,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想到自已剛才竟是在和她交手,就頓時覺得頭大。

等了一會兒,才聽見這女孩說:“事已至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別一直壓著我。……這樣的姿勢,很討厭。”

平靜的語氣,彷彿顯得很無謂一般,卻能看到女孩的眼眸深處,一抹微光在隱隱顫動。

楊延昭這才驚覺過來,連忙讓開身子,說:“抱歉,我若是知道你是個女孩,一開始就不會與你糾纏了。”

女孩默默爬起身,坐在地上,看了看流血的傷口,卻顯得並不在意,彷彿身體已經不是自已的一樣。

楊延昭將那道槍傷看在眼裡,臉色變得凝重了些。他蹲下身,將那女孩的褲腿撕開,說:“讓我看看。”

這樣的舉動,讓女孩有些驚慌起來,見男子如此靠近,她的語氣竟是有了一絲懼意,說:“你想幹什麼?”

楊延昭神情嚴肅地說:“我家老頭子說過,男人天生就該保護女人,不能讓她們傷著。所以,我很愧疚。”

女孩聽完,怔怔地看著他,見他從衣兜中取出一個瓶子,不免疑惑道:“……那是?”

“你受傷了,需要及時治療。這是我家的秘傳傷藥,雖然有些痛,不過效果顯著,你忍著點。”

說完,楊延昭便開啟塞子,輕輕將藥粉倒在女孩的傷口上。產生的灼痛,使得那女孩咧嘴一抽,眼中竟漫起淚光。

雖然這在楊延昭看來相當正常,但女孩心中卻是十分迷惘。

……為什麼?本以為自已對傷痛已毫不在乎,為什麼卻在這男人面前,展露出這樣的表情?

楊延昭隨即將自已衣服的一角扯下,撕成布條,小心翼翼地包紮起女孩的傷口。

“這樣的傷,若是不小心處理,難免會落下傷疤。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留下疤痕就不好了。所以,回去要請個大夫仔細診治。”

“我……很可愛?”聽著這男子的溫聲囑咐,女孩眼神迷離起來。

曾經有很多男人說她可愛誘人,他們卻一邊稱讚著她的美貌,一邊將她欺壓在身下。第一夜過後,她就已不再相信這些謊言,也不再哀聲哭泣,只是默默地奉承他們,扮作矯情的模樣,迎合他們心中的虛偽。卻只有這個男人,有著如此真摯的目光,讓她完全感覺不到他的私慾。

——他是在真心誇讚她,而她竟為此感到一絲早已忘卻的喜悅。

“……我可是你的敵人。”女孩不禁提醒道。

他大可扔下她不管,甚至殺她滅口,為何偏要對她如此溫柔……

楊延昭卻笑道:“可你是個女孩子。若是被我家老頭子知道,我放著受傷的女孩不管,他一定會劈死我的。”

“你……真是個怪人。”女孩看著他,唯有如此感嘆。

不知為何,如此討厭男人的她,待在這人身邊,竟是感覺不到厭惡。

她明明是為了暮雲,來阻止他援助唐若水的,為什麼反倒會被他所救?

那片早該冰涼的心,為何突然之間,湧入如此紛亂的感情,令她難以承受。

……她莫不是,喜歡上他了吧?

這十數年來,根本不明白“喜歡”究竟是何意思的女孩,心底忽然閃過這道字眼。

正當女孩胡思亂想之際,她忽然聽見男子說:“估計你也是來追要那五百兩銀子的吧?”

女孩默不作聲。她竟是有些害怕,怕自已若說出本來目的,這個男人就會變得敵視她。

楊延昭見她不說話,就當她是預設了,直爽道:“你回去交差時,就跟他們說,我楊延昭敢做敢當,那五百兩就當是先欠著,等我有錢了,自當奉還,只求他們不要虧待我那妹子,將她好生照料著。不然,我回去時,定會取他們項上人頭!”

楊延昭的話先禮後兵,女孩卻沒有完全聽進耳裡,只是看著他,心道:這人就是楊延昭?人稱“天狼星”的楊延昭。

見女孩不搭話,楊延昭還以為她是對他沒有好意,索性不再耽擱。撿回銀槍後,他兩手各握住一端,逆向扭轉。

只聽槍身中隱隱傳出機括響動的聲音,槍刃自動往裡側一收,兩端槍身快速收縮,頃刻間,這銀槍就變成了一根圓棍。

女孩看著楊延昭將那兩根一尺長的圓棍收回腰側皮夾中,不禁感慨:“這武器做得如此精巧,莫非是出自天工門?”

“嗯!這是某個笨蛋天才幫我打造的,雖然輕便靈巧,但缺乏硬度,碰上重型武器很容易被損壞。還好,你不是使斧頭的。”

雖不知他口中的“笨蛋天才”是誰,但瞧見他對自已開懷一笑,女孩竟是覺得心中小鹿亂撞。

“雖然你行動不便,但以我現在身份,不方便送你回去。既然那煙雨樓離此不遠,我便就此告辭了。”

女孩見他要離去,眼底不由得閃過一抹失意,忽又聽見他說:“對了,你的名字?”

“……秋葉。”這並非她原本的名字,但她也只記得這個代號而已了。

然而,男子卻笑道:“秋葉?不錯的名字,有風的味道。”說罷,他仰頭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他又看向女孩,說:“你身上的香味很好聞,就算不用迷香,也會醉人的。所以,不要再使那些卑劣的手段了。”

女孩微微一怔,心想:果然,是被他破解了嗎?當時她在樹下灑出的香氣,常人聞上一口就會醉倒,就算是意志堅韌的人,也理應變得精神恍惚。然而,她的迷香對這個男人,卻顯得毫無用處,彷彿不會受到她的身姿誘惑一般……真是個奇怪的男人。

女孩又怎會知道,楊延昭小時候曾誤入被暗殺界普遍認為只存於謠言中的迷幻森林裡,並生存過一段時間,嚐遍各種奇花異草,身體早已對尋常迷藥產生抗性,雖然這也給他帶來相當大的痛苦,以至於不得不送入鬼谷門下,花費數年時間來調理。但,這已是後話。

“別了。”聽著男子淡淡開口,看著他轉身離去,女孩的幽幽目光,在那道身影沒入黑暗後,便隨即黯淡下來。

……終究,不過是陌路相逢,一場虛夢。

正當女孩的內心逐漸迴歸冰冷,卻見那男子忽然又折返回來,不免令她心中一喜。

只見楊延昭回到女孩身邊,對著她尷尬一笑,說:“請問,風侯府怎麼去?”

女孩盯著他,沉默了半晌,才茫然地說出一句:“……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