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管事被人帶到院子時,就見溫沁雪坐在石凳子上,身上穿著厚厚的白色狐裘。

“思月……”

溫沁雪還在發呆,聽到聲音就站了起來。

“爹,您身體如何了?”

“我沒事,只是你可還好?”

溫沁雪拉著宋管事坐下,笑著答:“我能有什麼事,爹不用擔心。我都聽大夫說過了,您這不是什麼大病,但需要慢慢調理,要好好吃藥,切莫操勞。”

“看你們兄妹幾個過得都好,我自然不會擔心什麼……”

溫沁雪見宋管事還是目露擔憂,便笑著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爹不用擔心我,我幾日前跟公子鬧了矛盾,才偷跑出來的。他身份金貴,身邊也多奇人異士,能保護好我。你看,我身上穿的,戴的,哪樣不貴重,您放心,他待女兒很好。”

“他不會強迫於你,把你當搖錢樹吧?”

溫沁雪失笑,蔣珩之那麼有錢,還在乎這些嗎?

“他有錢,不在乎這些。”

“那便好,那便好。”宋管事這才放心,隨後又有些奇怪,“既如此,你為何會跟那公子生氣,那日我見你十分狼狽,若不是受了委屈,又怎麼會偷跑出來?”

溫沁雪怔了一會兒,才道:“因他騙了我,他明明有萬貫家財,卻騙我說他只是小門小戶,我一氣之下就……”

“原來如此,他既身份尊貴,還能不嫌麻煩親自出來尋你,怕是對你情意不低。這世上,能護你的沒有幾個人,我知道你打小就是個有主意的,若你們之間有何矛盾定要說清楚,別一味自已一個人胡思亂想,不給人解釋的機會。”

溫沁雪心中一動,“我知道了,爹。”

父女倆說了會兒話,送宋管事回去時,見宋思羽倚在門口。

臨走前,溫沁雪有些不捨,下次見面不知道要到何時,“二哥,你定要照顧好父親。”

“你放心吧,你也照顧好自已。若是他對你不好,你便回來找二哥替你出氣!”

“嗯!”溫沁雪眼有溼意,她小時候和這個二哥關係最好,長大了卻事事瞞著他。

溫沁雪其實是有私心的,她希望她這個二哥能一直活得肆意,不受她身份的影響,不要被她牽累,才一直瞞著他,還對他說了那樣傷人的狠話。

可終究是她錯了,也許比起心無掛礙地生活,他更願意她這個親人對他敞開心扉。

溫沁雪終是坐上了回九冥山的馬車。

九冥山很大,有九座殿,不同殿掌管不同的事務。

蔣珩之住在最氣派的承華殿。

他性子陰沉,手段狠厲,其他殿的殿主對他懼怕至極,對他不敢有一絲違逆。

這次出來,蔣珩之就分別帶了流光殿殿主竹染,出雲殿殿主長歌和飛羽殿殿主成嵐,其餘便是各殿挑選出來的重要弟子。

之所以帶這幾個殿主和弟子,只是因為他們年輕。

這些人平均年齡也只有二十出頭。

溫沁雪如果知道她身邊伺候她的那個丫鬟,是個手上有上百條人命,且是各殿殿主裡面年齡最小的,一定會對她敬畏幾分,哪還敢吩咐她做事。

路上行了不到一天,溫沁雪除了小時候那一次,沒有經歷過舟車勞頓,早已經疲憊不堪。

即使坐在馬車上,路面也不那麼陡,她還是被顛地不輕。

晚間在客棧休整,溫沁雪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回樓上房間裡休息了。

在她將睡未睡之際,有人上床摟住了她的腰。溫沁雪一下子清醒過來,她沒有動,身後的人也沒再動。

自她逃跑被抓,這是蔣珩之第二次來她這裡。他沒有責備她,也沒有像以前那樣痴纏她。

溫沁雪有些不習慣蔣珩之這樣。要說她為什麼要離開,可能是因為蔣珩之的欺騙,可能是因為知道蔣珩之最後會死,也可能是怕自已真的愛上他,因為短暫的愛戀換來一生的悲痛。

她怎能受得了愛別離之苦,她受不了的。她已經經歷過一次。

她明明已經死了,靈魂卻活在書中,她再也見不到前世的親人朋友,她何嘗不悲痛。

無論如何,她不能再經受一次。

可感受到摟在腰上的那隻大手帶著熾熱的溫度,溫沁雪在心底嘆了口氣,她要怎麼逃呢?她還逃的了嗎。

蔣珩之一直沒有問她為什麼要逃走,在此之前她也表現得很正常,沒有人會想到她會趁亂離開。

蔣珩之不問,她也不說。

如果不是他的欺騙,也許她早就接受他了吧。就是因為這層隔膜,讓她沒辦法坦然面對他。

溫沁雪翻了個身面對他,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雙眸。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白得透明的人像隨時都會消失。

她伸手撫上他的眼睛,“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想走?”

“不想問,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

是不想知道答案嗎?可能是怕答案是他不能接受的,那他寧願她一直安靜地待在他身邊,什麼話都不要說。

“你都不對我坦誠相待,要我怎麼接受你呢?既然要留我在身邊,為何要一次次騙我?”

溫沁雪貼近他的胸膛,感受著心臟的躍動,“你在我面前從來都是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但你背地裡卻算計我,欺騙我,試問哪一個女子能接受你這樣?”

蔣珩之身體僵住,溫沁雪卻似毫無所覺。

“我本來很生氣,想離你遠遠的。不過你也不是隻對我一味地壞,起碼你對我的好是真的,對我的愛是真的。

從來沒有人專門帶我去看日出,沒有人耐心地天天陪我逛街,也沒有人見不得我受一絲委屈無條件站在我這邊。

霸道一點就霸道一點吧,但你以後不能騙我了,也不用總戴著一幅面具,我知道你不是謙和溫柔的翩翩佳公子,你是個經歷無數殺戮的死神。

在我面前,你就做真實的你吧。”

溫沁雪說完,也不知道蔣珩之是什麼樣的反應,只感覺摟著自已的手臂越來越緊。

不知道什麼時候,溫沁雪已經沉沉睡去,蔣珩之卻還睜著眼。

他之前一直都害怕溫沁雪會怪他強行把她留在身邊。

蔣珩之這輩子除了報滅門之仇便沒有其他支撐他活下去的事了。

而溫沁雪原本在他的世界裡是複雜的,他本可以毫無負擔地恨她,可她小時候舍已救他的舉動給他帶去了不小的影響。

他對她的感情不知不覺就變了質,恨她,也愛她。現在,他只想牢牢把她拴在身邊,不管她如何掙扎如何怨他,他都不會放手。

蔣珩之不想聽她說些令他不高興的話,幾日不曾見她,卻萬萬沒有想到,溫沁雪最後這句話,是接納了他?

他覺得事情太過突然,他不相信有人瞭解真實的他後還會愛他。

不管她是為了想矇蔽他,讓他對她放鬆警惕也好,還是真的接受他也罷,他都不會再讓溫沁雪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