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將這間小小寢屋,仔仔細細察看了一番,沒再找出有用的線索,於是決定換個地方。

“我們接下來去哪兒查?”張洛問。

“先生們的居所處。”

“藥館。”

簡素素一愣,看向段淮序,“為何要去藥館?”

“你身上的傷在滲血。”段淮序視線往下一落,又迅速移開,“既然能有做飯的食材,想必也得有藥物之類的。”

她腰側有道傷口最長也較深,大約有十幾公分,此刻正隨著走動而往外滲血,青衫破了個大洞,除了傷處還能看到她纖細白嫩的腰身……

“不必了,藥物也不一定有。”

簡素素身上的傷太多,早就疼得麻木了,不做大動作尚且能忍一忍,“進入詭鏡的人多為九死一生,受傷算最輕的,只要剩口氣在,回到了現世無論受過多重的傷都能自已癒合。”

張洛聽見傷能自已癒合,非常驚訝,段淮序神情淡淡,只點了點頭順從她的意願,沒什麼其他反應。

簡素素不止一次覺得段淮序不像個新人,他情緒幾乎沒有起伏,太過於平淡。

“其他人初次來到這地方都是害怕的,可為何我看段公子好像絲毫不慌?”

“我自然也怕,沒看出來?”段淮序眼睛微眯,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等我怕時,會讓素素姑娘來感受一下。”

先生們的居所處在單獨一個院落,是整座私塾裡被火勢摧毀最嚴重的地方,三人一推開院門,同時頓住腳步。

空氣中彷彿還殘留著燒焦的味道,數層樓閣如今只剩下殘垣斷壁,屋頂被燒燬,牆壁也燻得黢黑,已然成了一片廢墟。

“難道火勢由此而起?”

簡素素踩過遍地灰燼邁了進去,她發現唯有這個院落寸草不生。

“燒成這樣了,還有可查之處嗎?”張洛有些喪氣,他們一路找到這地方耗費了不少時間,結果到頭來一場空。

“地上已沒有可查之處,不過——”

段淮序來回在院中走動,不時用腳使勁踩踩地面,“地下是空的,先找找入口看。”

簡素素跟著跺跺腳,果然能隱約聽見地下傳來“咚咚咚”略顯空曠的聲音。

搜尋了許久,終於在樓梯背面的一塊地磚處找到了入口,可那塊地磚極重,又沒有任何能推動或是拉動的地方,只能靠力氣硬生生把它搬開。

再看看他們三人,簡素素犯起愁來,一個孩童,一個受傷的女子,再加一個身量雖高卻看似文文弱弱的……

正這麼想著,卻見段淮序忽慢條斯理地捲起衣袖,然後在簡素素錯愕的目光下,輕而易舉搬起那塊地磚,並穩穩移放至旁側。

“……段、段大哥,真是好身手!”張洛瞧得瞠目結舌,不由改口喊起了大哥。

簡素素也重新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段淮序,忍不住對他現世中的身份好奇起來,“沒看出來段公子還是個練家子?”

“生來力大而已,不值一提。”

段淮序留下一句風輕雲淡的話,先彎腰順著樓梯朝地下走去。

盯著他清瘦的背影,簡素素突然覺得段淮序這人不像尋常溫潤而雅的翩翩公子,似乎挺……悶騷的。

地道里面漆黑曲折,三人扶摸著牆壁盲走了一段路才漸漸適應,拐過第三個彎後周圍忽而變得寬闊,不再是狹窄小道。

段淮序夜視較好,他讓簡素素二人原地等待,獨自進去搜尋摸索,不一會兒,便見倏地一束微弱光亮幽幽亮起。

地洞呈環形,面積不小,段淮序手舉燭火,繞行一週陸續將壁掛油燈通通點亮。

整個地洞內的景象明亮清晰地顯現在三人眼前,有數排上了鎖的書櫃整齊排列著,除此之外再沒別的了。

“得找到鑰匙才行。”簡素素湊近看了看,書櫃裡面疊放著大量被整理過的一沓又一沓的紙張和書籍。

張洛繞洞內逛了一圈,牆壁都沒放過,四處摁摁推推,“牆壁裡沒有機關,還有何處能藏放鑰匙?”

“那便只剩下油燈了。”

書櫃的數量剛好和壁掛油燈相同,不該是巧合。段淮序隨便走到一盞油燈前,伸出手摸尋,果不其然在燈盞底部摸到了個小小凹槽,指尖輕輕一撥,鑰匙便落入手心中。

三人根據鑰匙上的序號對應著的書櫃,全部挨個開了鎖。

“這不就是普通考卷?”張洛嘩啦啦翻看著手中卷宗。

段淮序這邊書櫃裡存放的是,所有學生去考取功名的記錄,無一人中榜,奇怪的是就連院試都無人考過。

“他們答得如何?”

“大部分學生答得不錯。”張洛細細看過卷宗,有幾人的考卷答得格外優異,令他心生敬佩,“依我看來,其中有幾個學生或能考中進士,可為何他們看上去並不願學習呢?”

“或許跟他們的出身有關。”簡素素找到了所有學生的籍帳,“讀這所私塾的所有學生並非祁霄口中的非富即貴,而淨是些無父無母孤兒出身的孩子。”

話至末尾,段淮序聽出她語氣中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低落,望去一眼。

“難不成是個有錢的大善人,為供孤兒們讀書建造出了這所私塾?”張洛總覺得有很多地方說不通。

“大善人?”簡素素嗤的一聲,“你不覺得這所私塾更像個巨大牢獄,把學生們囚禁其中?隨處可見的木條封窗封門,以及所有圍牆上都嵌滿的大刺釘,還有不比學生少的教書先生們……看似處處優待,實則是在監禁。”

張洛細思極恐,“那又為何要建造出這般優渥的私塾用來監禁學生?”

“……我猜測,是為替考。”

段淮序換了一個書櫃,垂眸看冊子上面詳細記錄的每一個學生的外貌身形,甚至細到臉上長有幾顆痣。

“竟還有這種事?”張洛聞之色變,他年齡小閱歷也少,哪曾聽過這類腌臢事,“不過……如此一來,倒都說得通了。”

這所私塾裡的所有學生,全是為了供權貴子弟們替考用的,縱然是書讀得再好,考得再好,功名也永遠不會屬於自已。

“有人中過榜,是位名叫宋庭的學生,他還考中了狀元。”

宋庭的籍帳、卷宗之類的被單獨存放在了最後一個書櫃,簡素素默默記下了對他外貌身形的描述。

“所以,宋庭就是那遭受酷刑之人?”段淮序立馬聯想到了寢屋的血床。

“大概是了。”簡素素略微頷首,“生路或許與他有關。”

趕回學堂時已近黃昏,日頭西沉,籠罩在私塾上方的光線慢慢變淡,明明無風,可所有大紅燈籠卻輕微晃動著,似乎轉瞬就要亮起。

其他人早早回到了學堂門口,俱是表情凝重,無聲地仰望著天色。

又快要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