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淮序一把拽住簡素素的手腕,“你看見什麼了?”

“……我爹孃。”

簡素素努力平復亂糟糟的心緒,“不可能的,我爹孃三年前就死了,他們、他們不可能是我爹孃,或許只是身形相像而已……”

嘴上這樣說著,簡素素卻生出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她爹孃大機率死於鏡中,難道在鏡中枉死的人,魂魄會永遠停留鏡中,永不超生?

段淮序沉默須臾,看了眼院子裡等待的人們,轉過頭,溫聲問簡素素,“想去看看麼?”

“……可以去嗎?”

眼看院子裡的姚老太又沒了笑臉,雪勢轉大,雪粒子颳得臉生疼,簡素素知道,現下進院子裡,才是最明智的選擇,但她思緒亂成一團。

太想去看看那兩個‘人’的正臉了。

“再不進來,可沒得農活給你們分配了。”姚老太冷眼瞧他們,“銅板不想要了?”

簡素素糾結地蹙緊眉頭。

“想看,那便去看看。”段淮序握了下簡素素的手腕,直接拉起她朝那戶農舍走。

商梵之看看他們離去的背影,再看看院裡的眾人,一咬牙,掉轉腳步追過去。

“我也去,你倆等等我!”

暴雪肆虐中,簡素素忐忑地敲響了那戶農舍的木門,等了許久,院子裡傳出一道熟悉的女聲。

“誰啊?”

簡素素的心跟著狠狠一沉,甚至想逃,院子裡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卻突然不想看了,對裡面的‘人’不好奇了。

門閂拉開,一個慈眉善目的圓臉婦人,探出身來,目光掠過他們三人。

“生面孔?你們是……今年來幫忙做農活的人吧?找錯門了,姚老太家在那邊。”

她指了個方向,說完又欲關門。

“你不認得我了?”簡素素抵住門,發聲極其艱難,“你看看我,你再仔細看看,我是誰……”

婦人仔細看看簡素素的臉,好笑道:“你們幾個外來的娃子,我上哪認得喲,快去找姚老太吧,若晚了做活兒,沒有銅板,可是回不了家的。”

簡素素透過門縫,看到了婦人身後的院裡面,每個角落,都與她常做的夢中場景一模一樣。

她緩緩放下抵門的手臂。

木門“哐當”合上。

簡素素半垂著頭,眼眶一陣溼意,再抬起頭,看向段淮序和商梵之時,換上了個她自已不知的,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看過了,我們回去吧。”

她不想說話,段淮序和商梵之也沉默不語,兩人默契地沒有多問什麼。

回到姚老太的院子裡,其他人已經領到農活離去,只剩了毛絨絨的大平子,獨自蹲在雪地裡,扒拉著雪找石子玩。

“你奶奶呢?”段淮序蹲去大平子身邊,問道。

大平子反應遲鈍地用一雙獸似的眼睛,瞥了眼段淮序,繼續低下頭扒拉著雪。

“你問他有什麼用?他又不會說話。”商梵之透過窗子,往屋內看,“我聽那屋裡好像有動靜,不如直接進屋找去。”

段淮序隱隱看見,聽到這話的大平子,似乎扯了扯乾裂的嘴唇。

他立刻眼神制止住,火急火燎要衝進屋裡的商梵之,略一思索,開口問大平子。

“可以告訴我,你是想找什麼嗎?”

大平子又抬頭看段淮序,久盯了會兒,點點頭,攤開毛毛的手心,裡面有幾顆石子,各種形狀的,顏色鮮豔,不是普通灰土土的那種。

“這些石子……”段淮序想了想,“很漂亮。”

大平子綠瑩瑩的眸子閃了閃,重重朝他點點頭,一副很高興的樣子,接著更賣力地扒拉起雪,找各種漂亮的石子。

段淮序不知道大平子為什麼想找漂亮的石子,但思量片刻,也隨他扒拉著冰涼的雪地。

從中找出一顆手感圓滑,綠色斑紋,稱得上稍顯精美的石子,遞給他,“這顆石子如何?喜歡嗎?”

大平子眼前一亮,伸手就想搶。

“可以給你,但不能白白給你。”段淮序將手背在身後,“你若能幫我把你奶奶叫出來,作為交換,我可以把這顆石子送給你。”

大平子似是考慮了下,扔掉手裡的石子,起身拍拍手,朝屋裡走去。

三人在暴風雪中等了會兒,直到雪勢漸小,門口才出現了姚老太和大平子的身影,她拄拐跨出門檻,面色仍有些不好看。

“要不是看在我孫兒的面子上,今日你們就是凍死在我院子裡,我也不會出來的。”

姚老太哼了聲,“我最是討厭不聽話的孩子,還想要銅板的話,讓你們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陰陽兩頭的姚老太,都反覆提起銅板,包括剛才那戶農舍裡的婦人,也說,他們沒有銅板回不了家。

段淮序不禁心想,這個銅板到底有何作用?

姚老太引他們出來,指了個方向,“你們也去那邊的水田裡插秧吧,秧苗就在岸邊,做不完,可不準走。”

天寒地凍的水田邊,所有人正盯著血紅黏稠的泥水,手拿秧苗,遲遲難以下腳。

“水裡好像有東西在遊……”凌睿看著不時冒小泡的血紅泥水,怕極了,“我們一定要下去嗎?有沒有不下水能插秧的法子?”

“別說傻話了,水田裡……本該會有些各種小蟲子。”

喬峰深吸口氣,開始捲袖口和褲腿,“這片水田不小,我們現在只剩了八人,其中還有四個姑娘家,得齊心協力,片刻不停地加緊做,興許能趕在雞鳴第一聲前做完。”

“我們沒有其他選擇,終歸要下水的,別再耽擱時間了。”另一個第二次入詭鏡的男子,黎旭諱附和道。

他倆接連往水田裡丟去幾捆秧苗,趟下了水。

凌睿咬咬唇,跟青棠也行動起來,兩人在岸邊拾起秧苗,邊繞著水田走,邊不停往裡面丟。

下水前,段淮序謹慎地蹲下身,先伸手拂過水麵,冰涼刺骨,觸感黏膩膩的,是跟血完全相同的感覺。

聞上去,卻沒有絲毫血腥氣。

“你把手再放進泥水裡一次,不要著急拿出來。”沉默許久的簡素素,倏忽出聲道。

段淮序按她指示做。

周圍平靜混濁的水面,逐漸泛起很多細微水泡,並且那些水泡,在慢慢遊動著靠過來……